张玲玲抬起依旧通红的双眼,茫然地摇了摇头,声音沙哑:“吃不下……什么都吃不下……”
沈时雨知道空着肚子硬熬不是办法,便不再询问,直接拿出手机,找了一家还在营业的专门做病号餐和夜宵的店铺,下单了两碗温热养胃的小米粥和一些清淡的小菜。
等待外卖和手术结果的时间,每一分每一秒都显得格外漫长而煎熬。手术室门上那盏亮着的“手术中”的灯牌,像一只冰冷的眼睛,注视着等候区里每一个焦灼的灵魂。
就在外卖送达不久,走廊那头传来一阵急促而稳健的脚步声。沈时雨抬头望去,看到一个穿着白大褂、身形高挑的熟悉身影。
是秦湛。
他是神经外科的医生,之前沈时雨得知晴晴病情时介绍张玲玲认识了他。
张玲玲远远看到秦湛,立刻挣扎着要从椅子上站起来,想要向他鞠躬表示感谢,嘴唇哆嗦着想说些什么。
秦湛见状,连忙加快脚步上前,温和而有力地扶住了张玲玲的手臂,阻止了她的动作,他的声音带着医生特有的能安抚人心的平静:“张女士,您别这样,快请坐。我只是尽一个医生的本分,并没有帮上什么大忙,您不必如此客气。”
他的目光随即转向一旁的沈时雨,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小鱼儿,好久不见。”
沈时雨也微微颔首回应:“秦医生,晚上好,麻烦你了。”
她与秦湛之间,更多是靠着好友许知这层关系维系着一种熟人般的客气。对于许知和秦湛之间那些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她作为一个外人,从不便多问,也从不妄加评论。
秦湛在张玲玲旁边的空位坐下,简单询问了一下晴晴突然恶化的情况和目前手术的进展。问完正事,空气有片刻的凝滞。
他沉默了一会儿,视线落在冰冷的地面上,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白大褂的衣角,似乎有些犹豫,最终还是抬起头,看向沈时雨,语气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小心和试探:“小鱼儿……最近……有跟知知联系吗?她这段时间……还好吗?”
沈时雨看了秦湛一眼,他眼底那抹迅速掩去的关切和复杂情绪,并没有逃过她的眼睛。
她没有过多犹豫,如实相告:“我也有一阵子没跟她直接联系了,最近一次听到她的消息还是在过年时的群聊里。她说她最近一直在国外,忙着筹备一个新的艺术展,好像挺忙的,连年都没好好过。”
秦湛听着,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嘴唇动了动,似乎想吐槽许知这工作狂的性子一点没变,连过年都不肯让自己闲下来好好休息。
但那些带着亲昵和担忧的埋怨话在嘴边转了一圈,最终还是被他咽了回去,只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和一句低低的:“她还是老样子……”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几分了然,或许,还有几分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纵容和牵挂。
手术室外的等候,在寂静与焦灼中继续。惨白的灯光照在每个人脸上,将等待的漫长与内心的煎熬无限放大。
沈时雨坐在张玲玲身边,能清晰地感受到她身体细微的颤抖,以及那死死盯着手术室大门、仿佛要将那扇门看穿的目光。她默默地又将一杯温水递到张玲玲手中,给予无声的支持。
沈时雨看着秦湛眼中那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虽然他没有继续追问,但她还是多解释了几句,语气平和:“知知这些年,事业上发展得挺顺利的。她能力很强,现在已经有足够的资历和魄力独立负责一整场大型艺术策展了。今年她主要负责的项目重心在法国和意大利那边,几个重要的国际展览都排得很满,所以留在国内的时间确实比较少,几乎算是常驻欧洲了。”
秦湛认真地听着,目光与沈时雨有一瞬的交汇,他明白沈时雨这番话背后的善意,既是在告知他许知的近况,也是在委婉地提醒他,或者说,是在为许知的“疏远”提供一个合理的、与个人情感无关的解释。
他点了点头,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只是低声道:“好,我明白的。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手术室的灯依旧亮着,漫长的等待似乎看不到尽头。秦湛看着身心俱疲、几乎快要支撑不住的张玲玲,便利用自己医生的身份,在手术室附近找到了一间暂时闲置的小储藏室。
地方不大,堆放着一些清洁工具和杂物,但至少是个可以暂时歇脚、避开门外冰冷长廊的私密空间。
沈时雨哄着几乎魂不守舍的张玲玲,勉强吃完了那碗已经微凉的小米粥,然后扶着她来到这间储藏室。
原本回到病房休息会更舒适,但晴晴的病房在另一栋楼,张玲玲坚决不肯离手术室太远,仿佛隔着墙壁,她也能离女儿更近一些。沈时雨理解这种心情,便也不再坚持。
秦湛不知从哪里找来了一张略显陈旧的折叠床。沈时雨挽起袖子,动作利落地将储藏室角落的杂物归置整齐,清出一小块空地,然后把折叠床支开、摆稳。
她又快步跑去晴晴的病房,抱来了一床干净的被褥,仔细地铺在床上,尽量营造出一个相对舒适些的临时休息处。
张玲玲看着沈时雨和秦湛为了自己这样忙前忙后,苍白的脸上写满了过意不去。
她坐在那张简陋的折叠床边,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声音带着哽咽的沙哑:“对不起……真的……太麻烦你们了……为我这点事,让你们熬夜奔波……”
“玲玲姐,快别这么说。”沈时雨走到门口,转过身,对她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这都是举手之劳,你现在什么都别想,最重要的就是抓紧时间休息一会儿,养足精神。我会在外面守着,手术一有消息,我立刻就来叫你,好吗?”
她轻轻挥了挥手,然后退出了储藏室,小心翼翼地将门虚掩上,留下一个安静的空间给张玲玲。
秦湛也跟了出来,两人并肩走在寂静的医院走廊里。沈时雨下意识地放慢脚步,与储藏室拉开几步距离后,才忍不住抬手揉了揉眉心,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带着沉重压力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