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细微的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显得格外清晰。秦湛侧头看了她一眼,语气带着一丝熟人间的打趣,试图驱散一些凝重的气氛:“很少见你有这样唉声叹气的时候。怎么了?是想到什么了?”
沈时雨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随即又觉得需要解释一下,以免对方误会。她的目光有些悠远,仿佛穿透了医院冰冷的墙壁,看到了过去的时光:“没什么,就是……忽然有些感慨。我认识玲玲姐和晴晴,算起来也有好些年了。”
她用手比划了一下腰际的高度,“刚认识晴晴那会儿,她才那么一点点高,瘦瘦小小的,像棵需要精心呵护的小豆苗。她那么乖,那么懂事,生病打针都很少哭闹……我一直觉得,我们会看着她一点点长大,会长长久久地做朋友……没想到,生命有时候会这么脆弱,这么让人措手不及……”
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后面的话没有说完,但那份物是人非的唏嘘和对命运无常的无力感,已然弥漫在空气里。
“会的。”秦湛忽然开口,打断了沈时雨有些伤感的思绪。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信服的力量。他看向沈时雨,眼神认真:“晴晴这次手术的主刀医生,在我们院里是这方面的权威,经验非常丰富,团队也是一流的。虽然任何手术都有风险,但我个人认为,这次手术成功的概率非常大。”
作为一名严谨的医生,他本不该说出如此绝对的话,每一个病例都有其独特性与不确定性。但此刻,他暂时放下了医生的身份,仅仅是作为沈时雨的一个朋友,说出这番带着安慰和鼓励性质的话,便显得合情合理,甚至格外暖心。
沈时雨抬起头,对上秦湛的目光,她能分辨出那里面包含的真诚。无论他是基于专业判断,还是纯粹出于安慰,这番话确实像一阵暖风,吹散了她心头的些许阴霾。她点了点头,轻轻说了声:“谢谢。”
两人回到手术室门口,那盏红色的指示灯依旧固执地亮着。沈时雨劝秦湛回去休息:“秦医生,你快回去休息吧,明天还要值班,不能熬太晚。我在这里守着就好,有消息我处理不了会给你打电话的。”
秦湛看了看时间,又确认了一下沈时雨的状态,见她虽然疲惫但眼神清明,情绪也稳定了下来,便不再坚持,叮嘱了几句有情况随时联系,这才转身离开,白大褂的下摆消失在走廊的拐角。
时间在焦灼的等待中缓慢流淌,窗外的天色由浓墨般的漆黑,清晨七点多,当天光彻底大亮时,手术室上方的指示灯终于熄灭了。
门被推开,主刀医生一脸疲惫却眼神镇定地走了出来。沈时雨立刻迎了上去。医生的语速很快,带着手术后的倦意,但条理清晰,术后情况尚不稳定,需要密切观察。
沈时雨的心跟着医生的话语起伏,她努力记下每一个关键信息。她连晴晴的面都没能见上一眼,只看到移动病床被医护人员迅速地推向IcU的方向。
她定了定神,第一时间去了储藏室。张玲玲其实根本没怎么睡着,几乎是沈时雨一推门她就惊醒了,眼里还带着血丝和未散的惊恐,整个人呈现出一种惊吓过度后的茫然和迟钝,这是典型的应激反应。
沈时雨放柔了声音,小心翼翼地扶住她的肩膀,将医生的话在脑子里快速过了一遍,刻意过滤掉那些令人不安的术语和风险,只挑出积极的、充满希望的部分,再用自己温和而坚定的语气“润色”了一番,告诉张玲玲:“玲玲姐,手术做完了!医生说很顺利,病灶已经切除了!现在晴晴需要在IcU观察一段时间,这是为了确保她后续恢复得更好,是正常的流程,你别太担心。”
她一边说着,一边留意着张玲玲的反应,见她眼神渐渐聚焦,才稍稍松了口气。她又跑去医院的食堂,买了热腾腾的豆浆和包子回来,陪着张玲玲慢慢吃完。热食下肚,加上沈时雨持续不断的、温和而有力的安抚,张玲玲的状态总算比夜里好了许多,脸上恢复了一点血色。
“谢谢你,小鱼儿……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谢你才好……”张玲玲紧紧握着沈时雨的手,眼泪又在眼眶里打转,但这次不再是纯粹的绝望,多了几分劫后余生的感激。
沈时雨被她弄得也有些不好意思,连忙拍拍她的手背:“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你现在感觉好点了吗?我们先回病房吧,那里舒服些。我去IcU那边问问探视的时间和规定,一有消息马上告诉你。”
将张玲玲安顿回病房后,沈时雨便马不停蹄地赶往IcU区域咨询相关事宜。
上午十点左右,手机震动起来,是陆绪风发来的消息。他还附带了一张照片,画面里是他坐在驾驶座上的自拍,背景是行驶中的道路,显然是已经在前往疗养院的路上了。即使姐姐不在身边,他也恪守着约定,准时出发,并且细致地向沈时雨汇报行程。
【陆绪风:姐,我出发送妈妈回疗养院啦!一切顺利,你放心陪朋友!到了疗养院安顿好再跟你说!】
沈时雨看着屏幕上陆绪风那看似轻松、实则隐含担忧的文字,仿佛能看见他努力表现得可靠的模样。她心里一暖,连日来的疲惫似乎都减轻了些,手指飞快地移动,回了一个简洁的“oK”表情包过去,没有多言。
接下来的几天,沈时雨原本的计划被彻底打乱。她原打算在返回淮城工作前,再去疗养院探望一次沈棠女士,哪怕只是在门外看一眼。但张玲玲这边的状况始终不稳定,晴晴在IcU的情况时有反复,张玲玲的情绪也像是坐在过山车上,时好时坏,极度依赖沈时雨的陪伴和支撑。沈时雨实在无法在这样的时刻抽身离开。
她一直拖到工作室正式开工的前一天,才不得不返回别墅,匆匆收拾了行李,连好好休息一晚的时间都没有,便在深夜里独自驾车,踏上了返回淮城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