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晕开,因下雨而早早收摊打烊的街市显示十分空寂,鲜有人影。
苏未吟出门时雨势已渐渐停息,马车穿街过巷,两侧鳞次栉比的楼宇房舍静默于灯火中,如同巨兽起伏的脊梁。
车内,苏未吟手肘撑在窗上,单手支颐闭目养神。
突然,马车在猝不及防的剧烈摇晃后停下,紧接着外头传来车夫的厉声呵斥,以及马儿被狠狠勒住的嘶鸣。
苏未吟在惯性中向前一倾。
睁开眼,寒光乍现。
来了!
“怎么回事?”采柔出声问。
话音未落,便听车外一个男人带着哭腔的急呼传来,“贵人行行好!我娘子……我娘子要生了,求贵人救命啊!”
和小姐对过眼神,采柔掀开车帘往外望。
只见一个穿粗布短打的汉子扑倒在马车前,街边有个妇人蜷缩在屋檐投下的阴影中,痛苦的呻吟着。
“小姐,有个妇人要生产了。”采柔回头禀告,语气里带着恰到好处的怜悯与焦急。
“你去瞧瞧。”
采柔挑帘下车,快步朝妇人走去。
苏未吟撩开窗前绸帘,略微探出身查看情况。
拦车的汉子见丫鬟下来了,立刻扑到窗前,冲着苏未吟连连作揖道谢,“多谢贵人,多谢贵人慈悲!”
就在脑袋落下又抬起时,男人手腕一翻,一把白色粉末精准的朝苏未吟脸上扬去。
“唔……”
事发突然,苏未吟完全来不及反应,粉末扑面,瞬间迷了眼,更随呼吸呛进喉咙,身子脱力倒进车里。
与此同时,前去查看‘妇人’的采柔也被撒了一把蒙汗药,两腿一软栽倒在地。
“哎,你们……”
车夫察觉到不对,从车架上站起来,一句话没说完,就被车边骤然暴起的汉子狠狠一脚踹到车下,翻滚几圈晕了过去。
‘妇人’利落起身,和暗处冲出来的几道身影一起跑上车,最初拦车的汉子坐在车架上,拉起缰绳狠狠一抽。
“驾!”
马车骤然启动,一往无前冲入夜色。
待车轮声远去,采柔从地上爬起来,用袖子掸去满脸药粉,露出因憋气太久而泛红的脸。
扮作车夫的星罗卫也跟着起身。
星扬带着人纵马而来,接上俩人后朝马车追去。
这个时候,在百味楼和友人相聚的陆晋乾早已经喝得面红耳赤。
他拍着胸脯,袒露‘真情’,“如今,我就这一个妹妹了,就这一个妹妹……她认不认我,不重要,总之,我就是豁出这条命,也要把她安然无恙的带回来,带回来……”
听到窗外楼下传来两个男人因借钱不还而争吵的声音,陆晋乾知道这席该散了。
他说着说着,脑袋‘砰’一声砸在桌面上,装出醉倒的样子。
考虑到他明天一早还要出发北上,其他人可不敢耽搁,着急忙慌的把人送回将军府。
待大门一关,醉得不省人事的陆晋乾瞬间站直,狂奔到后院翻墙出府。
保险起见,他让人牵着马在两条街外等候,一路跑得呼哧带喘。
东宫的人暗中跟随,追着追着,忽见另一处口子跑过去一个可疑人影,当即分出两个人手去盯。
等到了下一个口子,又窜出个人,只得再分出人手。
几人暗骂陆晋乾机警狡猾,殊不知前面的陆晋乾已经被方才窜出去的可疑人影惊动,发现了身后的尾巴,绕个圈后伺机躲藏起来。
东宫的人四散寻找,最后光听见马蹄声,等追过去,人早没影儿了。
顺利脱身后的陆晋乾径直来到约定的货栈。
货栈是他让人假冒萧东霆手下那个孟平赁下来的。
他打听到先前被镇岳司抓住的那个传令官一口咬定昭王是刺杀萧西棠的幕后主使,萧东霆为弟弟报仇,也想问出真相,所以抓了即将成为昭王妃的苏未吟,合情合理。
继妹嘛,哪里比得过亲弟弟?
陆晋乾到的时候,劫车的人已经押着苏未吟等在这儿了。
烛光晃动,角落蛛丝残破,空气中弥漫着灰尘和陈旧木箱混杂的潮腐气息。
苏未吟瘫坐在地上,没骨头似的靠着旁边一只木箱,这才没有变成一滩软泥。
陆晋乾戴着一张修罗面具走进来,青面獠牙,在跳动的灯火下如同地狱来使。
“不是让你们捆起来吗?”他不悦问道,故意将声音伪装得沙哑低沉。
苏未吟的战力,着实让他忌惮。
这些人是他花钱从黑市雇来的亡命之徒,领头的嘲讽轻嗤,“放心,中了醉生梦死,就是头老虎,两个时辰内也抬不起爪子。”
陆晋乾又仔细观察了苏未吟的状态,见她确实睁眼都费劲,这才放下心来。
“你们先出去。”
几人意味深长的对视哄笑着走出去,还贴心的带上了门。
陆晋乾将门闩好,取下面具走向苏未吟,狰狞的脸上满是阴鸷和即将大仇得报的快意。
“陆未吟,你也有今天!”
以免节外生枝,得速战速决,陆晋乾没在嘴皮子上过干瘾,当即从怀里摸出革布包起来的断头针,大步朝苏未吟走过去。
看到尖锐长针那一刻,苏未吟微垂的目光凝淬成冰。
原来是这样!
蹲下身,将手伸向苏未吟的胳膊,陆晋乾脸上浮起志在必得的狞笑。
把人往地上一按,针一钉,事情就成了。
宁华郡主,昭王妃?
呸!
即将被碰到时,苏未吟那双原本迷离的眸子陡然变得清亮,迸射出利刃般的锋芒。
手腕似游鱼般巧妙一旋,眨眼间便已将针夺去,下一刻精准扣住陆晋乾手腕用力一捏一拧。
“啊——来人!”
滔天恐惧袭来,陆晋乾脸色骤变,本能抬起另一只手回击。
苏未吟直接拿针连续刺向他后腰,剧痛中,陆晋乾只觉得天旋地转,接着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狠狠掼在地上。
膝盖死死抵住陆晋乾背心,苏未吟眼神冷冽又沉静,握着那枚前世让她受尽折磨的断头针,对准他颈骨衔接的缝隙,没有半分犹豫,干脆利落的直刺而入,再卡上锁扣。
“这支针,还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