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际一道五色流光悄然划过云层,如同坠落的星辰,无声无息地落在小镇外的山林间。
光芒散去,莫沉的身影显现出来。他缓缓收敛了周身的澎湃灵压,使其内蕴于丹田气海,不露分毫。
此刻的莫沉,看上去就如同一名寻常的游学士子,青衫磊落,步履从容,踏入了这座曾在他微末时给予过一线生机的凡尘小镇。
小镇叫卖声、交谈声不绝于耳。莫沉步履不停,径直走向记忆中的镇尾。越往深处,房舍越发低矮破败,最终,那间由泥土和茅草搭建的破旧院落出现在眼前。
院门只是虚掩着,留着一道缝隙。莫沉轻轻推开,木门发出“吱呀”的轻响。
院中景象映入眼帘:那名叫石头的少年正蹲在一个小火炉旁,小心翼翼地照看着一个冒着热气的药罐,罐中药液咕嘟作响,散发出浓郁而苦涩的气味。
屋内光线昏暗,隐约可见那妇人依旧虚弱地倚靠在床头,面色虽比初见时少了几分濒死的灰败,但依旧蜡黄憔悴,气息微弱如同风中残烛。
少年听到推门声,下意识抬头,当看清来人是莫沉时,他先是一愣,随即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狂喜,手中的蒲扇都掉在了地上,他“噗通”一声重重跪倒在地,声音因极度的激动而哽咽颤抖:“仙师!您…您真的回来了!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您一定会回来的!”
屋内的妇人也听到了动静,挣扎着想要撑起身子,浑浊的眼中瞬间涌出泪水,用尽力气虚弱地呼唤道:“恩公……是恩公来了吗?”
莫沉心中一叹,快步上前,一股柔和却不容抗拒的灵力悄然发出,托住了欲要下拜的妇人。
“石大娘,不必多礼,安心躺着。”莫沉的声音温和而平静,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力量。
莫沉的目光仔细扫过妇人的气色,神识微动,已将其体内状况探查清楚。上次仓促间以丹药药里为其临时挽救性命,虽稳住了崩溃的心脉,但多年积劳成疾、沉疴痼疾已深植五脏六腑,绝非寻常药石或微弱灵气能够根除,不过是饮鸩止渴。
莫沉一声叹息后,神识沉入得自初阳真人的那枚储物戒中。戒内空间广阔,各类丹药琳琅满目,玉瓶林立,霞光氤氲。但其中绝大多数丹药,皆是结丹期修士用以精进修为、突破瓶颈或是疗治道伤之用,药力何其霸道刚猛,哪怕只是散发出一丝气息,也绝非眼前这油尽灯枯的凡人之躯所能承受,贸然服用,无异于直接喂下穿肠毒药。
神识细细扫过一个个玉瓶上的标签,忽地,莫沉目光一凝,落在了一个看似不起眼的白色玉瓶上,瓶身标签写着五个古朴小字:“培元固本丹”。此丹对于炼气期修士而言,效用都是普通,对于筑基期修为精进并无大用。
但此刻,对于石大娘这般生机近乎断绝的凡人来说,却是固本培元、祛除沉疴的无上妙药,再合适不过。
莫沉心念一动,取出一枚龙眼大小、色泽温润、隐隐散发着草木清香的丹药,对一旁紧张期待的少年道:“石头,去取一碗温水来。”
“是!仙师!”少年连忙应声,手脚麻利地跑去灶间,用最干净的碗盛来了清水。
莫沉将手中的培元固本丹放入碗中,丹药在莫沉法力侵润之下,遇水即化,一下便融解开来,将清水染成淡淡的琥珀色,一股更加浓郁的的草木清香弥漫在狭小的屋内。
莫沉手指一勾,一股无形的力便扶起妇人,随后莫沉再小心地将化开的药液一勺一勺喂其服下。
丹药入腹,立刻化作一股精纯温和的热流,不同于之前灵石灵气的浮于表面,这股药力如同拥有生命般,迅速渗透进妇人的四肢百骸、奇经八脉。
莫沉同时并指如剑,指尖凝聚着精纯的筑基灵力,如春风化雨般,轻轻点向妇人周身几处关乎生机的大穴——膻中、气海、关元……
灵力如涓涓细流,温和地引导着磅礴的药力,疏通那些因常年劳损、病痛折磨而彻底郁结堵塞的经脉,滋养着近乎枯竭萎缩的五脏六腑。
而灵力疏通筋脉,莫沉控制得很好,适应着凡人的筋脉,一点点的替其循环周天。
在在一个时辰之内,妇人那原本蜡黄如纸的脸色,肉眼可见的泛起了一抹健康的红润,如同干涸的土地得到了甘霖的滋润。
她原本微弱游丝、仿佛随时会断绝的呼吸,变得平稳而悠长起来,胸脯有了明显的起伏。
“娘!您的脸色……好多了!太好了!仙师,多谢您!多谢您!”少年紧紧抓住母亲逐渐温暖起来的手,喜极而泣,眼泪止不住地流淌。
妇人激动得浑身颤抖,她反手抓住莫沉的手,老泪纵横,话语因激动而断断续续:“恩公…您对老妇…有再造之恩啊…这…这让我如何报答得起……”
莫沉微微一笑,缓缓收回灵力,将妇人轻轻放回枕上。“石大娘言重了,相遇即是缘法,举手之劳,不必挂怀。您体内沉疴已去大半,只需再安心静养几日,辅以清淡饮食,便可逐渐恢复元气。此间因果已了,亦是圆满。”
治愈了妇人,少年和其母亲执意要留莫沉用一顿家常便饭以示感激。
盛情难却,莫沉便在那院中简陋的木桌旁坐下。饭食不过是粗粮淡饭,一碟咸菜,一碗不见油星的菜汤,但少年母子二人的感激之情却真挚无比,溢于言表。
席间,少年见莫沉毫无仙师的架子,平易近人,心中感激与崇敬交织,想起一桩旧事,觉得或许对仙师有用,便放下碗筷,恭敬地开口道:“仙师大人,您对我家恩同再造,小子身无长物,无以为报。忽然想起一桩小时候遇到的怪事,不知当讲不当讲,或许……或许对仙师您这样的高人,能有些许用处。”
莫沉神色平静,颔首道:“哦?我姑且听之。”
少年见莫沉有兴趣,精神一振,陷入回忆,语气也带上了几分神秘和儿时的惊惧:“大约是八年前,有一次跟着祖父去黑风岭深处采药。那地方又深又险,野兽多,还有毒瘴,平时除了我祖父那样经验丰富的老采药人,根本没人敢深入。那次,为了追一只皮毛很漂亮、据说很值钱的药貂,我跑岔了路,在一个叫鹰嘴崖的绝壁下面,乱藤和比人还高的杂草丛里,发现了一个洞口,被密密麻麻的藤蔓遮得严严实实,要不是追貂子钻进去,根本发现不了。”
他下意识地压低了声音,仿佛怕被什么听见:“我那时候小,不懂怕,好奇就钻了进去。那洞外面看着小,里面却挺深,越往里走越黑,也越冷,地上湿漉漉的。我摸着黑走到最里头,借着石缝里透进来的一点点光,看到……看到角落里居然坐着一个人!不,是一具干尸!穿着灰扑扑的衣服,样子很怪,不像咱们普通人穿的麻布或葛布,倒像是……像是某种很细滑的料子。那干尸样子虽然吓人,皮肉都干瘪贴在骨头上,但奇怪的是并没腐烂,就那么盘着腿坐在那里,好像睡着了一样。他身边的地上,放着一个会微微发亮的小袋子,还有一本破旧的书,那书更怪,材质不像纸,冰冰凉凉的,还有点透光,倒像是……像是薄薄的玉石片子?”
莫沉闻言,心中猛地一跳!干尸不腐、奇特服饰、发光的袋子、玉质书简……这分明是一位不知在此坐化了多少岁月的修士!其遗物很可能就是修士随身携带的储物袋和记录着功法秘术的玉简!这绝对是意料之外的大发现!
石大娘见莫沉不语,便出言打断道:“小石头啊,勿要信口开河,冲撞了仙师!”
“无妨,但说无妨,我只是想到了其他事。”莫沉说完,便转头看向石头,示意他继续。
少年继续道,脸上仍有余悸:“我当时吓坏了,魂都快没了,哪敢碰那些东西,连滚带爬就往回跑。只在洞口角落,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摸到了几块颜色暗淡但挺好看的石头,就顺手捡了跑出来。后来……后来家里越来越穷,娘又病重,实在没办法,我就把其中一块石头拿到镇上当铺当了,就是上次您看到的那块……其他的,我也不知道丢哪儿去了。”
莫沉强压下心中的激动与好奇,面色依旧保持着平静,详细询问道:“石头,你可还记得那鹰嘴崖具体在黑风岭的哪个方位?洞外除了藤蔓,还有何显着特征?另外,你祖父可曾说过,那黑风岭中,除了寻常猛兽,可还有其它不寻常的危险?”
少年努力回忆着,眉头紧皱:“方位……过了太久了,记不太清了,只模糊记得是在岭西那边,很深的山里,附近好像有棵长得歪歪扭扭的老松树。洞外全是荆棘和乱藤,真的很难找。至于危险……祖父在世时常说,岭子里有大虫和豹子,还有些地方有能毒死人的瘴气,所以千万不能乱跑。可惜……祖父前年就过世了。我爹为了给娘挣药钱,也去很远的地方做苦工了,现在……现在怕是没人能认得那么深的路了。”
得到如此重要的线索,莫沉岂能错过。一位坐化修士的洞府,意味着可能的传承、丹药、法器,对于任何修士都是难以抗拒的机缘。
于是,莫沉即对少年道:“石头,若让你再带我去一次那山洞,你可愿意?放心,有我在,必保你平安无虞。”
少年虽然对黑风岭深处心存畏惧,儿时的阴影仍在,但出于对莫沉通天本事的绝对信任和满腔的报恩之心,他只是稍一犹豫,便毅然重重点头:“愿意!仙师对我家恩重如山,别说带路,就是刀山火海,石头也愿意去!我带您去!”
事不宜迟,莫沉不再耽搁,用完农家饭后,莫沉拉起少年的手,体内灵力微吐,身形便如一片轻羽般御风而起,直冲云霄。
少年何曾经历过这等腾云驾雾的景象,吓得惊叫一声,紧紧闭上双眼,只觉脚下虚浮,耳边风声呼啸,云气从身旁急速掠过,心脏砰砰直跳。
莫沉分出一股柔和的灵力护住他周身,使其不受高空罡风侵袭和失重之感的影响。
按照少年指引的大致方向,莫沉将速度提升至筑基修士的常态,风驰电掣般向着西边的黑风岭而去。
下方连绵的山岭、蜿蜒的河流如画卷般飞速后退,三百里山路,对于凡人险阻重重,对于筑基之后的莫沉来说,不过小半时辰之功。
下方山岭连绵,古木参天,植被极其茂密,雾气缭绕,果然是一处人迹罕至、保持着原始风貌的险地。
莫沉神识如无形的潮水般向下铺开,细致地扫描着山林。很快便捕捉到了几股凶戾暴虐的气息。
一头体型硕大的吊睛白额猛虎正在一条小溪边低头饮水,不远处一座山崖的岩石后,一只色彩斑斓的花豹正蛰伏着,伺机捕猎。
然而,当莫沉那远超凡俗生灵想象的灵压,有意无意地如同天威般掠过它们所在的区域时,这些平日称霸山林的野兽,瞬间浑身毛发倒竖,眼中露出源自生命本能的极致恐惧,连低吼都变成了哀鸣,夹紧尾巴,头也不回地疯狂逃窜,顷刻间就逃得无影无踪。
在少年模糊的方位描述和莫沉那强大神识的精准扫描辨析下,结合“岭西”、“歪脖子松”等特征,不到一炷香的时间,莫沉便锁定了一处位于陡峭崖壁中下段、被无数婴儿手臂粗细的古藤和茂密灌木完全遮掩的所在。
那里隐约有微弱的、不同于周围环境的灵气残留波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