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途,艰难至极,九死一生。”莫沉语气沉重,字字清晰,毫不掩饰其危险性,“在一遍遍压缩体内灵力时,念头也会突然增多;在外游历时,心境也会千变万化,而此时若是念头出差,则会走火附魔;当然不止是识海压力很大。在不断吸纳外界灵力,压缩体内法力时,磅礴的灵力如同万千利刃撕裂经脉,痛彻神魂……非意志绝强者,绝难承受。而且,通过正常打坐修炼压缩法力进阶的几率实在太低,但诸位想如体修那般,在斗法中进阶虽然难度不大,但是实在讲究机缘巧合。需要对手战力与自身大体相当,自身又在长时间的斗法中气血翻涌,经脉通畅。敌方若是高出自身实力太多,又会被击杀,谈何进阶?故而天道进阶的机会难得一遇。”
“然——”莫沉声音陡然扬起,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决绝,“一旦由此法突破境界,其收获亦是无与伦比!法力至精至纯,无丝毫杂质后患,丹田气海之广阔远超同侪想象,神识随之暴涨蜕变,道基浑厚坚实,潜力无穷!”
莫沉并非一味褒扬天道筑基而贬低其余,而是以一种极为客观、辩证的角度,深入浅出地对比三者优劣与长远影响,并以一个精妙的比喻作结:“此三途,犹如登山观景。人道筑基,如同乘坐安稳的索道,快捷平稳,可轻松直达山腰,省却攀爬之苦,却也因此错过了沿途险峻风光与攀爬过程中的体悟锤炼,视野受限;地道筑基,如同行走在前人修缮完备、设有扶手的山道之上,步履相对平稳,可从容观赏两侧风景,根基较为扎实;而天道筑基,则如徒手攀爬万丈绝壁,处处险境,时时面临坠亡之危,然一旦登临绝顶,俯瞰群山小,其间所获之心志锤炼、对天地感悟之深,绝非前两者所能企及。”
莫沉最后强调:“选择何途,绝非盲目攀比,需深刻自省,量力而行,务必契合自身道心本性、机缘福报、天赋禀赋,世间万物,适合方为最好,无有绝对之高下。然,无论作何选择,务必明晰其长远之利弊影响,慎之又慎,方能不负大道之途,不负己身求索之心。”
接着,莫沉并未过多炫耀自身经历,而是简要分享了选择天道筑基的缘由,譬如秉承师门期许,且自身追求极致,过程中的凶险与煎熬,以及成功后的玄妙体会,譬如自身与天地灵气亲和度大增,洞察力入微见着,神识感知范围、精度与韧性产生质的飞跃。
莫沉言辞恳切朴实,毫无倨傲之色,唯有对大道追求的执着以及一份历经磨难后的坦然以及对后来者的真诚告诫。
整个得月台,陷入了长时间的、近乎凝固的寂静。落针可闻。
随后,如同积蓄已久的火山猛然爆发,议论声、惊叹声、恍然大悟的唏嘘声轰然响起!
许多炼气修士如梦初醒,激动得浑身颤抖,紧握双拳,他们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认识到,筑基过程竟然有这般外人不知的细节和门路。
不少筑基修士则面露极其复杂之色,莫沉这番系统、深刻、极具颠覆性的“筑基三论”,以其强大的理论高度、清晰的层次对比和真诚的分享态度,彻底震撼了全场。
莫沉关于“筑基三法”的阐述已近尾声,其言论如洪钟大吕,在数千修士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台下,一位身着洗得发白的灰色道袍、面容沧桑的中年修士,原本浑浊的双眼,在聆听过程中,渐渐绽放出前所未有的光芒。
认识他的人都知道,姚玄朴,已经进近九十了,卡在炼气九层已近一甲子,进阶筑基也几乎耗尽了他一辈子。他试过数十次冲击筑基,皆因控制不住筑基丹的药力,以及药力在丹田中乱串引起的心念分神而失败,早已心灰意冷,此次来听讲,不过是抱着一丝期待。
当莫沉清晰地道出“人道”、“地道”、“天道”之别,尤其是指出依赖丹药导致“丹毒残留”、“根基虚浮”之弊时,姚玄朴如遭雷击,过往一次次失败的景象历历在目,症结所在,豁然开朗!
而当莫沉谈及“天道筑基”虽险,却重在“自身感悟”、“坚定道心”时,那股对大道至纯的追求与描述,仿佛一道闪电,劈开了他心中积郁多年的迷雾。
“……未来金丹大道,坦途可期。此乃追求至高道境者,当仁不让之选!”莫沉最后的话语落下。
异变陡生!
姚玄朴周身气息猛然剧烈波动起来!他盘坐的身躯微微颤抖,脸上交织着极度激动、明悟和难以置信的神情。他体内那停滞多年、近乎枯竭的经脉,在这一刻,因莫沉话语点破迷津,引动了道心共鸣!
众人骇然发现,以姚玄朴为中心,得月台及紧邻的近水楼等区域的天地灵气,仿佛受到了某种无形力量的牵引,开始疯狂地向他汇聚而去!灵气形成肉眼可见的灵气漩涡,涌入他的天灵盖!
“灵……灵气灌体!”
“有人要筑基了!”
“是那个老修士!他卡在炼气九层几十年了!”
“天啊!就在此刻?因为听了莫前辈的讲道?”
惊呼声此起彼伏,所有人的目光瞬间从莫沉身上,转向了台下这突如其来的筑基现场!
这场面,比任何言语都更具说服力!莫沉的“筑基三法”,竟然直接点化了一位困顿多年的修士,助其临阵突破!
灵气漩涡持续了约莫半炷香的时间,方才缓缓平息。玄朴道人原本沧桑的面容仿佛年轻了十岁,周身气息彻底蜕变,一股属于筑基期的灵压虽然尚且不稳,却真实不虚地扩散开来。
姚玄朴猛地睁开双眼,老泪纵横,不顾周身气息还未完全平复,踉跄着站起身,朝着高台上的莫沉,推金山倒玉柱般,纳头便拜,声音哽咽却洪亮:“晚辈姚玄朴,困于炼气境六十载,心如死灰!今日得闻前辈筑基真解,如拨云见日,茅塞顿开,竟侥幸引得灵气灌体,突破桎梏!此恩如同再造,请受玄朴一拜!”
这一幕,深深震撼了那些同样卡在瓶颈的炼气修士,眼中充满了极度的羡慕,以及对莫沉的由衷敬佩。
莫沉立于高台,看着跪拜的玄朴,脸上并无太多得意之色,只是露出一抹了然的微笑。莫沉抬了抬手,一股柔和的力道向着台下飞去,隔空将玄朴托起,声音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道友不必多礼。此乃你自身积累深厚,道心未泯,今日机缘契合,方有此破境之喜。筑基初成,根基未稳,切勿耽搁,速去近水楼寻一静室,闭关至少七日,稳固修为,方是正道。”
姚玄朴闻言,再次深深一揖:“谨遵前辈教诲!”说罢,强压着激动,在无数道羡慕目光的注视下,匆匆奔向不远处的近水楼,那里自有百川阁的执事为其安排闭关之所。
经此一役,会场的气氛彻底沸腾!如果说莫沉的理论是种子,那么玄朴道人的当场筑基,就是这种子破土而出的鲜活例证!
散场之后,议论莫沉之人骤然增多,且话题更为深入和震撼:
“原以为出身仙盟的莫前辈只是个说空话的,没想到竟有如此立竿见影之效!”
“点化筑基!这可是点化筑基啊!多少宗门长老都未必有这般能耐!”
“看来天道筑基之士,对大道本质的理解,确非我等所能企及。”
“日后选择筑基之路,定要慎之又慎,莫前辈之言,当为圭臬。”
“不知莫前辈可否还会在其他城市得月台开坛讲授筑基心得?倾家荡产我也要听!”
论道环节终了,莫沉刚一下台,立刻被汹涌的人潮围得水泄不通。有炼气修士面色潮红,急切地追问细节,渴望得到指点;有家族长老或宗门代表目光热切,诚挚发出邀请,希望他能前往讲学;有筑基同辈拱手请教,态度谦逊。
莫沉均一一谦逊回应,耐心解答,举止得体,令人如沐春风,更显其气度不凡。
好不容易脱身,来到近水楼一间更为清静雅致,并且设有隔音禁制的贵宾室时,清音仙子、林风、苏婉、庞海等几人已在此等候多时。
清音仙子率先开口,她清澈的眼眸中赞赏之色溢于言表:“莫道友对大道根基见解之深,剖析之彻,令人叹服。天道筑基,果然非同凡响,贫道今日亦受益良多。”
林风一脸崇拜:“莫道友!我听了你的筑基三论,我才知道自己以前以为筑基就是攒够灵石买颗丹药吃下去完事,想法是多么幼稚可笑!你这番话,简直像给我脑子里装进了一座藏经阁,不,比藏经阁还厉害!”
苏婉眸光流转,似有秋水荡漾,她轻声道:“莫道友之论,不仅于筑基之境阐述深刻,其中关于灵力精纯、根基稳固之理,于丹道一途,亦大有启发。集香佩服。”她已自然而然地用上了自己的字。
庞海笑呵呵地捋着短须,小眼中精光闪烁:“莫道友今日一席话,可谓石破天惊!而有人在你论道点化之时当场进阶,怕是今后无论是在哪个得月台,谈论筑基,都绕不开你这‘三论’之说了!佩服,佩服!”
这会,莫沉可是听得一顿无语,不禁有些汗颜,那姚玄朴侥幸之下进阶筑基,也确实是莫沉的意料之外。而在得月台上的一番言论都还只是在炼气期时,脑海里的枫烬来来回回不知道说了多少遍的东西,莫沉听得都要吐了,原来不成想,枫烬这老东西的修炼心得确实是有极大用处,只不过自己听多了,听腻了,有点身在福中不知福的感觉。
就好似之前母亲还在时,总是唠叨不已,结果因为姝彤难产而死之后才后悔,父亲每日好似一个怪人一般去墨房锤墨,还逼着自己也要陪着去,莫沉更是一阵恼火,如今父亲和小妹姝彤失踪,家不成家,才知道以前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这时,走廊有人在高声谈论着约一年后昜州城将举办的一场十年一度的大型拍卖交易会,据说届时会有不少罕见的天材地宝、古宝丹方现身,甚至可能有结丹相关的灵物。此言一出,贵宾室内几人都心中一动,互相对视一眼。
楚若璃神色转为严肃,拿出一张图纸道:“诸位,此前提及的隐雾山脉古修洞府之事,方才论道之时,我问过门内弟子,经过宗门擅长问卜推演之人推算,其外围禁制的一个显着衰弱周期,将在约莫九个月后的惊蛰出现,也正好是地气喷涌之时。此洞府据图所示及零星古籍旁证,疑似与一上古时期精擅根基锤炼与神识蕴养之法的宗门有关联,其中很可能藏有助益夯实道基,甚至快速提升神识本源的灵丹或传承。”
清音仙子沉吟片刻便开口道:“秘境探索,吉凶难料,危机暗藏,但我目前正在着手准备结丹事宜,还是不与大家同去了。”
但林风早已按捺不住,苏婉也微微颔首,显然对古修洞府和可能的丹道遗泽心动。
莫沉心中飞速权衡,扫过眼前的几位同伴,沉声道:“我愿与诸位结伴,共探这古修秘境,寻一份机缘,历一场磨砺。这九个月,我等需各自早作准备,保持密切联络,互通有无。”
“好!痛快!”庞海抚掌笑道,眼中闪过一抹得色。
“一言为定!莫师兄,我就跟你干了!”林风兴奋地摩拳擦掌。
苏婉浅笑点头,楚若璃亦微微颔首,算是正式应允。
五人当即交换了更为稳固可靠的联系方式,以独特的神识烙印注入特制的传讯玉符中,并大致约定了定期联络的时间间隔与下次聚首商议详细计划的地点。
离开近水楼时,已是星斗满天,月华如水。
莫沉独自走在昜州城依旧繁华的街道上,屋檐下的灯笼映照着他沉静的面容。耳边似乎还回响着台下修士山呼海啸般的议论。他抬头望向深邃的夜空,目光穿透云层,仿佛看到了更遥远的星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