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往燕地,和当初前往焉州,虽都是北上,却因一东一西,而呈现出完全不同的景致来。
焉州途中,多是黄沙荒地,沟壑丘陵,一片萧瑟。
而去往燕地途中,则多是一望无际的绿原,和接连不断的水域。
刚开始,姜阳还很感兴趣,往车窗外看个没完,后来渐渐就倦了,甚至产生了几分疲乏。
更郁闷的是,时值盛夏,经过水域旁时,草根腐烂的味道混着水的腥味一阵阵往车厢里钻,实在是恶心。
她将熏过香的手帕盖在脸上,闷闷道:“整日里都是这个味道,我都快腌出味了。”
秦芷茵以前进京时来过这地方,见怪不怪:“再往前走两日就会好些。陛下若是难受,就让他们在车厢附近熏些香。”
“那倒也不用,”姜阳叹气,“一路过来已经够辛苦了,不劳烦他们了。”
“……也好。那就再等等,最多两日,这个味道就会消失。”
“……”
默默闭上眼睛,姜阳无奈:“我们路过也就罢了,这附近的百姓不会难受么?”
秦芷茵想了想,回道:“城里还好,至于城郊……城郊百姓要费心的事情太多,这种小问题,他们大概也顾不得,大多数时候,习惯就好了。”
“经常在这里生活,是不会在意这个味道的,”易青冷不丁地插话,“陛下要费心的事也很多,这种小事,和她说做什么?”
“……”
他话里的敌意和不满太明显,秦芷茵愣住,默默止住了话头。
看他俩气氛不对,姜阳好心打圆场:“无妨,说了就说了嘛,多了解些百姓的境况,也没有坏处。”
这话说是打圆场,其实是有些偏向秦芷茵的。易青自然听得出来,眉头一紧,反问她:“没有坏处?心里多一件无关紧要又解决不了的事,既损耗心神又浪费时间,也叫没有坏处?”
见易青的不满愈发昭然,秦芷茵赶紧道歉:“……此事确实是我的错,是我多嘴……陛下,易公子,要怪就怪我,莫要生气。”
“不怪你,”姜阳拍拍她的手安慰她,而后又转向易青,“也不怪你……怪我。我若是上天入地无所不能,你们就不必担心我因为这么点事消耗自己了。”
“……”
她说得太认真,另外二人一时分不清她是不是在玩笑,纷纷沉默了下来。
看他俩不再吵架,姜阳才正襟坐好,无奈道:“今后你二人要相处的时间会很多……每次都要因为这么点事让我劝半天,那你们才是最耗费我心神的。”
“我的错,”她话音刚落,易青就出声了,“是我小题大做,还请秦大人见谅。”
虽说易青如今只能算是平民之身,可秦芷茵对他,始终还是有对一国太子的敬畏。见易青向自己道歉,她忙回应道:“不必不必,是该怪我才对……本就不是什么大事,确实是我多嘴。”
“……”
看他俩一来一去地客气起来,姜阳扶额,往后一靠,默默将那帕子盖回了自己脸上。
……
不管如何,没人吵架,对姜阳来说就是好事。
倒不是她害怕他俩合不来,而是单纯不喜欢吵架时的氛围……即便吵架的话题与她无关,那种氛围也会让她莫名不适。
只是,姜阳原以为这个话题到此结束了,可晚上在院子里的躺椅上落凉时,易青竟又提了起来。
他问姜阳:“你今后,会一直将秦芷茵带在身边么?”
姜阳点头:“嗯……怎么?”
易青没有直接回答,只淡淡道:“……那就好,那我今日,也不算白向她低头。”
“……这是什么话?”姜阳多少有些不解,“你向她低头,是为了我么?”
“嗯。”
“为何?”
对方还是顾左右而言他:“不为什么……我未必能一直陪着你,总该有人在你身边,好好照顾你。”
姜阳一愣,凑过去捂他的嘴:“……不许说这种话。”
可探过去的手被握住,整个人也被借力拉了过去,姜阳反应不及,跌伏在易青身上。
她吓一跳:“你做什么?”
易青对上她嗔怪的目光,神色无辜:“你不是说,不想听那种话吗?那我们就在一起……我和你,永远在一起……包括这一刻。”
“……”
姜阳无奈:“可你吓到我了,赔我。”
“好啊,赔你什么?你想要什么?”
“我要什么,你就给我什么吗?”
易青点头:“自然。”
见他答应得痛快,姜阳撑起身子,面对面认真地看他:“我想要你好好养病,健健康康……不要再偷偷把药倒掉了,好么?”
“……”
易青脸上的诧异一闪而过:“你怎么……”
“我怎么知道?”
姜阳学着他的口吻说话:“我就是知道,我什么都知道。”
“你又派人看着我?”
“没有,”姜阳举起三根手指,“我发誓我没有,否则……让我永远见不到我母亲。”
对姜阳而言,这算是很严重很严重的誓言了。易青当然也知道,于是,他刚蹙起的眉头又一点点舒展开来。
斟酌片刻后,他答应下来:“好……其实那些药没有用,但若能让你安心些,我今后好好喝了就是。”
姜阳低头埋进他怀里,闷声开口:“喝吧……不管是否有用,你喝了,我确实会安心一些。”
“不必如此担心我,阿阳,”轻飘飘的呼吸喷洒在姜阳头顶,对方贴上来,蹭了蹭她的头发,“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清楚,没关系的。”
“才不是……我虽不懂医理,但我懂褚太医。我小时候从屋顶上摔下来的时候,都没见过褚太医叹息摇头。”
“……”
身下之人微微僵硬了一瞬,而后问她:“你为何会从屋顶上摔下来?”
“我……”
姜阳话音一滞,犹豫片刻,支支吾吾道:“跟人打架被关禁闭,夜里实在饿得不行,就想着出去找些吃的……”
对方显然不信:“当真?从屋子里逃出去,还需要翻屋顶么?”
“……”
叹了口气后,姜阳承认:“……是和玩伴一起去偷看最香居的舞姬练舞,结果他们屋顶的瓦片不稳当……”
易青轻笑一声,打断了她的话:“所以,你风流的美名,是从那时候传起来的么?”
姜阳赧然,重新把脸埋了起来:“咳……什么风流……都是胡说的,你知道的嘛,我白纸一张。”
“……”
易青没有反驳她,摸摸她的头发,良久,才出声道:“我昨日,在随行的队伍中,看见欧阳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