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家明当场就懵了,脑子里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他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杆,可那点刚鼓起来的勇气瞬间就泄了,心里虚得厉害。
周围那些铁匠的目光,一道道跟刀子似的,全扎在他身上。
“炎哥……我……我干不了这个……”他的声音都在发颤,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江炎的声音不高,却掷地有声,直接砸进了他耳朵里。
“让你做,你就做。”
就这么六个字。
陈家明浑身一震,那股心虚和胆怯瞬间被一股热流冲得无影无踪。
他猛地一咬牙,再不看任何人,大步流星地冲到铁匠铺中央的空地上,一脚踢开一块碍事的铁锭,“哐当”一声巨响,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他俯身从灰堆里扒拉出一根半截的木炭,也顾不上脏,直接单膝跪在了满是铁屑和灰尘的地上。
画!
他的手抖得厉害,第一笔下去,木炭“啪”地就断了。
周围顿时响起一阵压抑不住的嗤笑声。
陈家明脸涨得通红,像是没听见一样,把断掉的木炭狠狠丢开,又捡起一根,继续画。
他画得极慢,极用力,手背上青筋都爆了起来。
地上的线条歪歪扭扭,不成章法,画出来的东西更是丑得没法看,比例完全失调,就是一堆乱七八糟的鬼画符。
“哈,这是画的个啥玩意儿?”
“怕不是个傻子吧……”
议论声中,陈家明猛地停下,他喘着粗气,指着地上那个最丑陋的曲面,豁然抬头,双眼通红地瞪着赵勇,用尽全身力气嘶吼起来。
“这!这就是犁壁!这他娘的才是关键!”
“必须用铁!还得是整块的铁!而且……而且你看这里!”他用手指在地上那道丑陋的弧线上重重一划,“必须是这个弧度!你懂不懂!”
他不是在解释,而是在咆哮。
整个铁匠铺死一般寂静,只剩下他粗重的喘息声,和那一声声振聋发聩的质问。
赵勇脸上的嘲弄,彻底僵住了。
“还有这个,叫犁铧,是用来破土的,得尖!得硬!”
“还有犁辕,犁梢,犁评……”
陈家明嘴里蹦出一个个专业的名词,可画出来的东西,却像小孩子的涂鸦。
赵勇和几个铁匠围着那堆“涂鸦”,面面相觑,满头雾水。
“陈哥……你这画的……是个啥?”一个年轻的铁匠忍不住问。
“妈的!老子说了是犁!”陈家明急得满头大汗,“就是……就是这么个东西,前面有东西拉着,它就能自己往土里钻,还能把土翻过来!”
他一边说,一边用手比划着翻土的动作。
赵勇一直没说话。
他只是蹲在那里,死死地盯着地上的图,又看看陈家明比划的动作,眉头紧紧地锁在一起。
他看不懂那些乱七八糟的线条。
但他听懂了那个动作。
“翻土……”赵勇喃喃自语。
他想起了自己用铁镐刨地的时候,总是要费力地把土块撬起来,再用脚踹碎。
如果,有一个工具,能一次性完成这个动作……
赵勇的眼睛,猛地亮了。
他站起身,走到陈家明面前,指着地上那个被称为“犁壁”的曲面。
“这个弧度,是为了让土翻起来的时候,不粘在上面?”
陈家明一愣,随即大喜!
“对!对对对!老赵,你他娘真是个天才!就是这个意思!”
他终于找到了一个能理解他的人!
赵勇又指向那个尖锐的“犁铧”。
“这个的刃口,角度要小,才能减小阻力,更容易入土?”
“没错!”陈家-明激动得一拍大腿。
两个男人,一个说,一个问。
一个凭借着脑子里模糊的记忆,拼命地描述。
一个凭借着顶级的工匠直觉,不断地推敲和验证。
原本乱成一团的涂鸦,在赵勇的重新勾勒下,渐渐变得清晰,合理。
那些看似不相干的零件,被一根主线串联起来,形成了一个精巧而完整的结构。
整个铁匠铺的人,都看呆了。
他们看着这两个男人,一个唾沫横飞,一个沉默点头。
仿佛在看一场,只有他们两人能懂的,神迹。
夜,深了。
铁匠铺的火光,却一夜未熄。
“当!当!当!”
清脆的锤打声,响彻了整个寂静的河湾。
第二天。
当第一缕晨光照进山谷时,铁匠铺的门,被猛地推开。
陈家明和赵勇,一人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满身油污和烟灰,跟刚从灶坑里爬出来一样。
但他们的脸上,却带着一种近乎癫狂的兴奋。
他们合力抬着一个奇怪的东西,走到了江炎的木屋前。
那东西,由木头和金属构成,造型古怪,像一头蓄势待发的钢铁怪兽。
它既不像锄头,也不像铁锹。
陈家明伸出手,在那粗大的木制主梁上,重重地拍了一下,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他的声音,因为一夜未睡而嘶哑无比,却充满了压抑不住的激动和骄傲。
“炎哥,成了!”
“这玩意儿,一个人,一天能顶十个人!”
天刚亮。
河湾聚落的钟声还没响,但铁匠铺门口,已经围满了人。
所有人的视线,都死死地钉在那个造型古怪的“大家伙”身上。
好奇,疑惑,还有一丝丝的不信。
就这么个破木头架子,加上几块烂铁,就能一天顶十个人?
吹牛吧!
江炎从木屋里走出来,第一眼就看到了那个静静矗立在晨光中的“曲辕犁”。
它的造型,比江炎记忆中的要粗糙许多。
木料是临时砍伐的硬木,表面还有些毛糙。
铁制的部分,也带着明显的锤打痕迹,接口处甚至有些不平整。
但,它的核心结构,是对的!
那优美的,带着弧度的犁壁,那尖锐的,闪着寒光的犁铧,无一不昭示着,这不是一个样子货!
“去地里。”
江炎只说了三个字,便率先走向了那片新开垦出来的,还未耕种的荒地。
人群自动分开一条路,陈家明和赵勇,像两个护卫一样,小心翼翼地抬着他们的“孩子”,跟在江炎身后。
一片平整的空地前,江炎停下了脚步。
“怎么用?”他问。
陈家明清了清嗓子,脸上的骄傲藏都藏不住。
“炎哥,这玩意儿得有东西在前面拉着才行。”
拉着?
所有人都面面相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