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柳病不是那种发病很快的病症,一般来说,它分为三个阶段。
第一阶段会在染病后大概两到四周出现,主要症状是会在外生殖器或肛门等部位出现无痛性溃疡,这种症状大概会在持续三到六周后自行消退。
第二阶段通常在第一阶段的病症出现后六到八周进入,这时候病患身上会出现梅毒疹,会泛发全身并出现轻微瘙痒。
这时候的花柳病还能治愈,只是若是不治疗或者治疗不充分,人也不会死,病毒还会潜伏在人体内,一般在三到十年之间,会发展到第三阶段。
这时候的病毒已是到了晚期梅毒的阶段,伤害已是累及到心脏、骨骼或神经系统,这时候,即便体内的病菌依然可以驱除,但身体和器官造成的伤害已是不可逆。
因此,很多晚期梅毒患者,并不是死于这个病,而是死于因这个病引起的并发症。
在古代医疗不发达的时候,很多人会把早期梅毒误以为是普通的皮肤病,因此耽误了治疗。
但这些人不包括风月场所中的人。
花柳病作为风月场所的头号杀手,风月场所中人几乎是闻花柳而变色,一般的花楼一旦发现有妓子有这个苗头,就会立刻对她们进行隔离清理。这个时候,最大的隐患反而是妓子对自己情况的隐瞒。
为了不被驱逐清理,也为了不丢掉自己的饭碗,很多妓子在早期梅毒还不明显的时候,都会想方设法地隐瞒,直到最后隐瞒不了爆发出来,也大多已是到了中晚期梅毒阶段。
阿七他们一共找到了六个患花柳病的妓子,这其中,有四个妓子处于梅毒第二阶段,有两个妓子,已是到了第三阶段,身上已是开始出现脑膜炎、脑血管病变等并发症。
最后答应了让温宁给她们治病的妓子,一共有三个,不出温宁预料,有两个是到了梅毒第三阶段的妓子,最后一个妓子却多少让温宁有些意外。
她名为花容,曾经是丰临城最大的花楼燕春楼的花魁,风光一时,却在二十岁那年发现自己感染了花柳病。
被温宁接到这个别院时,她也不过二十一岁,还十分年轻,而且因为她只是处于花柳病第二阶段,所以光从表面上看,几乎看不出这样一个千娇百媚的美人,竟患有那样的脏病。
温宁知晓她报名了参与治疗后,特意亲自去见了她一面,谁料刚见面,花容就微微一笑,道:“温大夫,我见过你。”
温宁微愣,一旁的冯悦薇已是立刻皱起眉,满怀戒备地看着花容。
按理来说,温宁的身份对她们是完全保密的,温宁每回过来,都带着面罩、穿着防护服,她们也没机会看到她的真实模样。
花容笑着道:“我知道你是寿安堂的温大夫。你初初到寿安堂坐堂的时候,我特意去见过你。”
温宁看着她,问:“为何?”
花容勾了勾嘴角,轻声道:“许是想看看,这天底下与我走上了截然不同的另一条路的女子。我家里穷,很小的时候就被我爹卖去了花楼,在那之后,我就是被人作为伺候人的玩物长大的。多亏了我还算长得好,从小就被母亲精心培育,跟其他同在花楼的女子比,我吃的苦不算多。只是,我母亲从小就跟我说,我要听话,不要妄想着离开燕春楼,学着如此伺候人、取悦于人,是我唯一的生存之路。一旦离开了燕春楼,我只会变成一滩烂泥,连养活自己都无法。”
“我心里不服,也对这样的生活感到无比厌倦,只是,母亲有些话说得是对的,离开了燕春楼,我想不到有什么可以养活自己的法子。我从小学的都是没用的诗词歌舞,以及伺候人的法子,除非我以后能找到一个贵人愿意为我赎身,否则我压根无法离开燕春楼。”
“然而,无数楼里的前辈却告诉我,便是有贵人为我赎身,也不过是一场豪赌,我往后余生能否过得好,全看那个贵人对我的情意以及他家里的夫人是否容人。多的是姐妹被赎身后,不过是换了个地方伺候人,运气不好的,甚至结局还没有留在楼里体面。”
花容自嘲地扬了扬唇,她生得美艳无双,便是做出这般表情,依然吸引人眼球,“有一段时间,我甚至停止了挣扎,觉得,也许这就是我的命,这就是我身为一个女子的命。然而就在那时候,我听说铜驼街的寿安堂来了个女大夫,且那个女大夫……不是空有虚名,确实医术了得。我那天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寿安堂,一直在外头看着温大夫给人治病,恍然发现,原来便是身为女子,也能有另一种活法。”
温宁静静地看着她,一直没说法。
其实天底下,还有许多女子不畏世俗,坚持在外头活出自我的模样。
只是也许那段时间,整个丰临城存在感比较高、又比较离经叛道的女子,只有她一个。
也就如此恰好地,进了花容的眼。
如果不是她自己心里本就潜藏着不甘心的苗头。
便是出现一百个她,也无法对她有丝毫触动。
花容轻轻一笑,继续道:“温大夫定然也不知道,在那之后,我又悄悄去寿安堂看了温大夫两回。那时候,我其实已是察觉到自己染上了花柳病,只是我犹豫不安,一直没有告诉母亲我的病。直到我听到我一个姐妹说,有一个姓温的大夫在暗地里寻找患有花柳病的妓子,好像说她有法子治好她们身上的花柳病。我立刻就想到了温大夫。”
“那天晚上,我把我染病的事情告诉了母亲,成功让母亲把我隔离了开来。幸好,我还算幸运,这次赌对了。温大夫,我就是为你而来的,因此,我愿意相信你。”
一旁的冯悦薇听得大受触动,不禁悄悄看了看身旁的温宁。
虽然到了温宁身边后,她不止一次因为温宁在做的事情感到震惊。
但从没有一刻,她如现在这般感慨。
其实,她何尝不是跟花容一样。她原本以为,自己的人生也就那样了,只要能护着弟弟,她愿意付出一切。
她从没想过,自己还能有脱离冯家的一天,不仅脱离了冯家,还能跟着温宁学医,走出另一条路。
这一切,都是因为遇到了温宁。
温宁看着花容,微微一笑,脸上的神情自信而耀眼,“谢谢你对我的信任,我定会竭尽全力,不辜负你们对我的期待。花容,如果我能治好你,你可愿意帮我一个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