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普车在熟悉的家门前稳稳停下。李淑华紧紧攥着苏渺的手,眼眶又红了,声音哽咽:“渺渺……真不能下去看看他吗?就一眼……”
她的目光贪婪地透过车窗缝,急切地搜寻着那个二十多年未曾谋面的儿子的身影。
“妈,”苏渺回握她的手,语气温和却坚定,“我们说好的。贺承现在伤还没好利索,又刚经历那么多事,突然告诉他身世,我怕他情绪波动太大,对他身体不好。而且……”
她顿了顿,“这对他来说,冲击太大了。我得先跟他铺垫一下,让他有个心理准备。”
这是她在饭桌上就与两位老人达成的共识,为了贺承的身心着想,暂时由苏渺来沟通。
贺正杰坐在副驾,深吸一口气,压下胸腔里翻涌的酸楚和激动,拍了拍妻子的手背:“听渺渺的。知道孩子活着,健健康康的,还在部队有出息,这就比什么都强!看到了背影也安心了。日子长着呢,不差这一会儿。”
话虽这么说,他自己的视线也牢牢锁在窗外。
苏渺点点头,拎起随身的包:“爸,妈,你们就在车里,别下来。我去跟他说。”
她推开车门,几乎是同时,院门“吱呀”一声开了。
贺承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穿着家常的旧军装,肩膀处因包扎而显得有些臃肿,脸色虽然还有些失血后的苍白,但精神明显好了许多。
看到苏渺下车,他紧蹙的眉头瞬间舒展,大步流星地走过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和担忧。
“怎么去了这么久?路上还顺利吗?”贺承自然地接过她手里的包,另一只手揽住她的肩膀,动作间避开了她的小腹,关切地上下打量她。
“脸色不太好,是不是又晕车了?还是没休息好?”他完全没注意到十几米外那辆熄火的吉普车,更不知道车里有两双饱含热泪的眼睛正一瞬不瞬地黏在他身上。
“没事,就是有点累。事情办得挺顺利的。”
苏渺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轻松自然,顺势靠在他未受伤的那侧臂弯里,“你怎么出来了?医生不是让你多卧床休息?”
贺承低头看她,眼里带着笑意和心疼:“躺不住。看你没按时回来,心里有点慌。”
他捏了捏她的手,“走,回家,妈炖了汤,给你补补。”
车内,李淑华的眼泪再也忍不住,汹涌而出。她死死捂住嘴,不让自己发出一丝声响,肩膀剧烈地抖动着。
她贪婪地看着儿子挺拔的背影,看着他小心翼翼地护着妻子的动作,看着他说话时眉宇间流露出的温柔和关切……这就是她的儿子!活生生的儿子!
不再是梦里那个模糊的婴孩影子。巨大的喜悦和失而复得的酸楚几乎将她淹没。
贺正杰也红了眼眶,他用力眨了眨眼,将湿意逼退,一只手臂紧紧揽住妻子的肩膀,无声地给予支撑。
他的目光追随着儿子儿媳相携走进院门的背影,直到那扇门轻轻关上。
他喉咙发紧,喃喃道:“好……真好……活着就好……有家了……像个男子汉……”
每一个字都饱含着二十多年的寻找、绝望、愧疚和此刻排山倒海般的欣慰。
他扭过头,不敢再看,怕再看下去会忍不住冲出去。
司机小张安静地坐在驾驶位,大气不敢出,只从后视镜里看到两个人此刻无声的激动与泪痕,心中也是感慨万千。
院门内,隔绝了那两道炽热又悲伤的视线。
苏渺靠在贺承怀里,感受着他胸膛传来的可靠温度,心绪复杂难平。她完成了最重要的任务,帮他找到了根,可这秘密沉甸甸地压在她心头,还要等待最恰当的时机才能开启,这等待本身也带着一丝煎熬。
她抬头看他轮廓分明的下颌线,暗暗下定决心,等他的伤再好一点,等他心情更平稳一点,一定要尽快告诉他。
与此同时,离海岛不远的某个隐秘据点,气氛却与贺家的温情脉脉截然相反。
虎哥的拳头狠狠砸在破旧的木桌上,震得桌上的劣质茶碗跳了起来,茶水泼了一桌:“废物!一群废物!”
他双眼赤红,像一头被激怒的困兽,“查!给我查清楚!到底他妈的是谁干的?!”
他面前站着几个心腹手下,个个鼻青脸肿,垂头丧气,身上还带着伤。
一个手下捂着流血的额头,声音带着恐惧和茫然:“虎哥,我们真不知道啊!兄弟们刚从仓库出来,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就被人堵了!那些人下手又快又狠,根本不讲道理,也不报号!抢了咱们刚到手的那批货就跑!我们……我们根本拦不住!”
另一个断了胳膊的也哭丧着脸补充:“码头那边放风的小三子他们更惨,人直接不见了!
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还有……还有咱们存在老张头船坞的那几箱‘干货’,也被条子抄了!一点风声都没透出来,像是早就知道了地方!”
“放屁!”
虎哥愤怒地咆哮,唾沫星子喷了手下满脸,“怎么可能一点风声都没有?条子?条子哪有这么快的手脚?肯定是有人搞我们!”
他焦躁地在狭小的房间里踱步,踩得地上的杂物咯吱作响。
精心布局,好不容易攒下点家底,眼看要吃到苏渺那块“肥肉”了,结果一夜之间,几条重要的财路都被掐断,手下折损严重,连囤积起来准备打通关节的贵重货物也被抄了个干净!
损失惨重,元气大伤!
他首先怀疑是其他地盘的老对头趁机下黑手,但想想又觉得不对,对方不可能对他的布置摸得这么清楚,连那么隐蔽的仓库和船坞都精准打击。
他也怀疑是不是内部出了叛徒,可参与核心的几个人都是跟着他多年的老兄弟,这次也都被揍得不轻。
“难道是……那个贺承?”一个手下小心翼翼地说,“他毕竟是团长,会不会他发现了咱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