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驶入青州城时,天刚蒙蒙亮。
温照影看着身边靠在车壁上假寐的江闻铃,他肩上的伤口还渗着血,却硬撑着不肯闭眼,只时不时偏头看她一眼,生怕她再受半点委屈。
“前面就有客栈,先住下养伤。”温照影没给江闻铃反驳的机会,掀开车帘吩咐车夫。
江闻铃立刻坐直身子,揉了揉肩膀,嘴硬道:“这点伤算什么?”
“闭嘴。”温照影打断他,伸手轻轻碰了碰他的伤口,见他疼得龇牙咧嘴,眼底藏了点笑意,“再说,你要是伤着动不了,谁帮我看货?”
这话算是说到了江闻铃心坎里,他立刻不反驳了,只小声嘟囔:“那我也不用住客栈,找个小院就行,还能给你看行李。”
温照影拗不过他,真在城西找了处带院的小屋子,收拾干净后,先把江闻铃按在榻上养伤。
医师来换药时,见江闻铃肩上的伤口深可见骨,忍不住皱眉:“这位公子,您这伤得好好养着,可不能再动武了。”
江闻铃刚想点头,瞥见温照影胳膊上缠着的纱布,又硬气起来:“我没事,倒是……”
“我没事。”温照影把他按回榻上,转身去厨房烧水,“你乖乖躺着,我去给你熬点粥。”
等温照影把粥端来,却见江闻铃正试图伸手够放在桌上的剑,气得她把碗重重放在桌上:“江闻铃,你要是再乱动,我就把你剑扔了。”
江闻铃立刻收回手,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小声嘀咕:“我就是看看……”
吃过粥,温照影处理好自己手臂的伤口,便开始整理要送去商号的绣品。
江闻铃躺在床上,眼睛跟着她转,见她要往外走,立刻坐起来:“姐姐,我跟你去!”
“不用,你好好养伤。”温照影弯腰帮他掖了掖被角,“商号的王老板我认识,谈生意很快,傍晚就回来。”
“那怎么行?万一再遇到坏人怎么办?”江闻铃急得想下床,却被温照影按住。
他见硬的不行,便开始软磨硬泡,拉着她的衣角晃了晃:“姐姐,我跟你去嘛,我保证不捣乱。”
温照影被他晃得无奈,却还是摇头:“不行,你的伤得养。”
温照影被他逗笑,伸手捏了捏他的脸颊:“我回来给你带青州的糖糕,行不行?”
说完,不等江闻铃再说话,便提着绣品走了出去。
温照影提着绣品走出小院时,晨光已漫过青州的石板路。
她回头望了眼窗内,隐约能看见江闻铃扒着窗框的身影,忍不住弯了弯嘴角。
这人嘴上硬气,心里却比谁都牵挂她。
“温老板!可算把您盼来了!”
刚到门口,王掌柜就笑着迎了出来。
她穿着一身素雅的绸缎衣裳,头发梳得整齐,见温照影胳膊上缠着纱布,笑容立刻收了收,拉着她的手往店里走。
“我昨儿就听说您在来的路上遇了埋伏,可把我急坏了!您没事吧?伤着哪儿了?”
温照影坐下喝了口热茶,笑着摇头:“多谢王掌柜挂心,就是些皮外伤,不碍事。倒是我夫婿,为了护我,肩上伤得重些,这会儿还在客栈养着呢。”
“夫婿?”王掌柜眼睛一亮,随即了然地笑了。
她与温照影打交道,知道温照影当年和离后便一心打理世无双,身边虽有江闻铃时常相伴,却从未听她提过婚事。
王掌柜也不点破,只顺着话茬笑道:“那可得让您家先生好好养着!”
她一边说着,一边打开温照影带来的绣品箱,见里面的兰草绣帕、云纹屏风样样精致,忍不住赞叹。
“您这手艺,真是越来越好了!就冲这绣活,今年青州的商号订单,我先给您留一半!”
温照影闻言,心里一暖。王掌柜也是早年丧夫,独自撑起这家商号,两人虽隔着地域,却因同为女子打拼的不易,多了份惺惺相惜。
“多谢王掌柜信任,我定不会让您失望。”
“跟我还客气什么!”王掌柜摆摆手,又给温照影添了杯茶,压低声音笑道,“在下好奇,什么样的人,能博得温老板欢心?”
温照影想起江闻铃在山林里疯魔护她的模样,眼底泛起温柔:“他那人,看着大大咧咧,其实心细得很。我这一路,多亏了他。”
两人又聊了会儿生意上的事,王掌柜见温照影时不时看窗外,便笑着打趣:
“您是不是惦记着家里那位?快别在我这儿耽搁了,早点回去吧!我让人把订单合同整理好,待会儿给您送过去,省得您再跑一趟。”
温照影也不推辞,起身道谢:“那便多谢王掌柜了。对了,您知道这附近哪家的糖糕最好吃吗?”
“巧了不是!”王掌柜笑着指了指街尾,“那家的桂花糖糕,刚出炉的最好吃!您快去,晚了就卖光了!”
温照影谢过王掌柜,提着绣品箱往街尾走。
阳光落在身上,暖融融的,她想着江闻铃看到糖糕时的模样,脚步也轻快了几分。
温照影赶到时,恰逢最后一笼桂花糖糕出炉,甜香裹着热气扑在脸上,她忍不住多买了两盒,想着江闻铃见了定要欢喜。
等她提着糖糕和王掌柜派人送来的合同回到小院时,天已擦黑,院门口却飘着一股淡淡的饭菜香。
不是客栈的重油重盐,倒像是自家灶火慢炖出来的暖意。
她心里纳闷,轻轻推开院门,就见厨房的灯亮着,江闻铃正端着一碟炒青菜往外走。
他没穿外袍,只着一件素色中衣,左肩微微耸着,显然是怕扯到伤口,另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护着菜碟,连走路都放轻了脚步。
“你做什么!”温照影连忙快步上前,把糖糕往石桌上一放,伸手就去接他手里的菜碟,语气里带着点急,“不是让你好好躺着吗?伤口要是裂开了怎么办?”
江闻铃被她这么一抢,先是愣了愣,随即抬头看向她,眼睛亮得像落了星光,连嘴角都弯了起来:“姐姐回来了?路上没耽误吧?吃过饭了吗?”
他完全没接伤口的话茬,只侧身让她看厨房:“我看你没回来,就想着给你做口热的,你尝尝我炒的青菜,还有炖的鸡汤,医师说补伤口的。”
温照影没理他,伸手摁住他的肩膀,把他往石凳上按:“坐下别动,我去端。”
她走进厨房,见灶台上摆着两菜一汤。
许是伤了,力道不温,青菜炒得有点焦边,卖相不算好,可灶膛里的火还没完全熄,锅里的汤还温着,显然是等了她许久。
她端着汤出来时,江闻铃正盯着石桌上的糖糕,手指蠢蠢欲动,却又记着伤口不敢太用力。
见她出来,立刻坐直身子,像个等着夸奖的孩子:“我试了好几次,青菜才没糊太厉害,鸡汤我炖了一个时辰,应该不柴。”
温照影盛了碗汤递给他,又夹了一筷子青菜,入口时带着点淡淡的盐味,是她喜欢的清淡口。
她忽然想起从前,和离后一个人吃饭,总是随便对付一口,从未有过这样——
外出归来,有人守着灶火,等着她吃一口热饭。
“好吃。”温照影抬眼,见江闻铃正盯着她的表情,连忙点头,“比厨子做的好吃。”
“那是当然!可惜手不好使,不然能给姐姐做些料理的。”
江闻铃立刻笑了,拿起筷子也夹了口青菜,又想起什么,伸手去拿糖糕:“姐姐也吃,我看这糖糕闻着就甜。”
他小心翼翼地拆开纸盒子,递了一块给她,自己也拿了一块,慢慢咬着,眼底满是满足。
暮色渐浓,院中的灯笼亮了起来,暖黄的光落在两人身上,饭菜香混着糖糕的甜香,缠缠绕绕。
温照影看着江闻铃,他肩上的伤口还缠着纱布,却执意要给她做饭,明明自己也伤着,却处处想着她。
“以后不许再这样了,伤口好之前,不许进厨房。”温照影伸手,轻轻碰了碰他的肩膀,语气软了下来。
江闻铃嘴里还嚼着糖糕,连忙点头:“那我好了之后,天天给姐姐做饭。”
温照影看着他亮晶晶的眼睛,忍不住笑了,夹了块鸡肉放进他碗里:“好,那我等着。”
院外的风轻轻吹过,带着青州夜晚的凉意,可小院里的烟火气,却暖得让人不想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