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实禀来。”赫连斥勒的声音自风雪中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仪。
大巫枯瘦的身躯微微一颤:“移魂乃逆天禁术,从未有人尝试……后果难料。”她深陷的眼窝望向林昭昭,“正如当年南央金移魂那般凶险难测……”
林昭昭瞳孔骤缩:“你是说……我的魂魄可能无法归位?”
“除非以血亲之心头血为引。”大巫颤抖着抬起布满皱纹的手,“当年正是你母亲以心头血为祭,才保得南央金生魂不灭……”
这么算,眼前这个母亲是真的?
南央瑞从未提起心头血为祭的事,还是他根本不知道?
“移魂术讲究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需在满月之夜子时才行。本月已经错过了!还需要等一月才行!”大巫如实说。
大巫又补充道:“这月余光阴,你与南央金须形影不离,方能使移魂事半功倍。“
“好啊!”林昭昭点了点头,转头对着赫连斥勒道,“我只有一个要求,陛下若是答应了,我就答应移魂否则......”
不等林昭昭说完,赫连斥勒就道:“你说!”
“一个月后不管结果如何,我这个身体必须交给齐曜带回大梁!”
寒风卷着雪粒掠过他斑白的鬓角,在漫长的沉默后,赫连斥勒终于缓缓点头:“依你。“
林昭昭望向赫连斥勒:“去冰棺。“
“冰室酷寒。“他抬手拂去肩头落雪,“需在侧殿更衣再去。拉姆女王和大巫都是去过的,这次就不去了,这段时间她们都会住在侧殿!”
“好。“林昭昭爽快地随二人转入侧殿。
当南拉姆推开更衣间的雕花木门,满室灼灼的红刺得人眼疼——十多套凤冠霞帔整齐悬挂,金线绣的鸳鸯在烛光下流光溢彩。
“每年他都命人裁制新嫁衣......“南拉姆指尖轻抚过一件嫁衣的广袖,“等着你归来。“
林昭昭突然转身,声音如淬寒冰:“你为何不回西凉?“
窗外风雪声骤急,卷起嫁衣的璎珞簌簌作响。
林昭昭的目光如冰锥般刺向南拉姆:“我记得那次在地牢,你说脱困后要与我共返西凉,光复故国。”她向前逼近一步,满室嫁衣的红光映在她凌厉的侧颜,“这么多年你滞留北蛮,眼睁睁看着西凉子民为奴为婢?”
“我……”南拉姆踉跄后退,指尖不慎带倒身旁的嫁衣。沉重的凤冠坠地,珠玉迸溅时发出心碎的脆响。她望着滚落脚边的东珠,喉间哽咽得说不出完整句子。
林昭昭的冷笑似淬冰的银针,轻轻扎在满室暖红里:“还是说你至今还是他的囚徒?”那又何必在我面前装作关系很好的样子?”
“阿金,你怎能这样想……”南拉姆的泪珠断了线,跌碎在嫁衣绣着的比翼鸟羽翼上,“你是我坍圮王朝里最后一盏灯烛,我怎么忍心你一个人躺在异国他乡?”
“可你是西凉的王啊!”林昭昭眼底漾开苍凉的笑意,“你怎么能只顾着自己的骨肉不顾举国的民众?这可是为王之道?”
南拉姆的沉默比窗外的风雪更刺骨。
“告诉我,”林昭昭的声音忽然轻如雪落,“那我再问你,南央金的父亲是怎么样的人?”
“他如昆仑暖玉……”南拉姆的指尖抚过虚空,仿佛在触摸逝去的温度,“他很好,很好,很好……”
“那你可将凤血丹给了他?”
南拉姆猛然抬头:“你说什么?”
“你没给?”林昭昭疑惑的望着南拉姆,“那西凉的凤血丹去哪里?”
“王城陷落那日便失了踪迹……”南拉姆叹息。
“你平日里就住在这?”林昭昭抬腿走出更衣间,看了看房内的陈设。
“是的!”
“那那给我找一件你的厚披风就可了!”林昭昭四处看着,见不远处有件半旧的披风,快步走了过去!
“还是穿嫁衣吧……”南拉姆低声道,“特意为你准备的,都是上品……”
“不必了!”林昭昭已经拿起披风裹上,“我现在还不是南央金!”
待会在冰室会见齐曜,若是让他看到,她穿了赫连斥勒准备的嫁衣一定会气疯的。
南拉姆的声音陡然凝成冰刃,方才的温情荡然无存:“你最好别触怒他。“她的手指猛然攥住嫁衣上金线绣的并蒂莲,“你要护着的那条命,此刻还捏在他掌心。“
窗外风雪声骤然狂暴,更衣间内数十套嫁衣无风自动,朱红广袖如血浪翻涌。南拉姆眼底浮起近乎残酷的清醒:
“十六年足够让痴情种变成执妄的鬼,你猜他为了留住你,舍得把齐曜碾碎成几截?“
林昭昭系着披风带子的手指倏然停住,锦缎流苏从指间垂落。她缓缓抬眸,目光如雪夜孤星:“你见到齐曜了?“
“没有!”南拉姆突然压低声音道,“但是进入这座冰宫,所有人的命都捏在他手里!”
林昭昭指尖从容地系好披风飘带,雪色风毛衬得她下颌如冰雕玉琢。她唇角扬起锋利的弧度:“这么说,你很怕他?”披风旋出皎洁的弧度,“我不怕。齐曜更不会。”
她伸手推开雕花木门,狂风卷着雪粒呼啸而入,将满室嫁衣吹得猎猎作响:“我走了!”
赫连斥勒见林昭昭披着半旧的月白披风走来,风毛出锋处已泛着岁月的微黄。他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满室新裁的云锦天纱,竟没有入你眼的?“
“这是我母亲穿过的。“林昭昭指尖轻抚过披风边缘磨薄的刺绣,“再华美的衣裳,也抵不过。“
她说话时呵出的白雾与风雪交融,仿佛在为这句暗藏机锋的话作注。
“好……”赫连斥勒的叹息化作一团白雾,唇角却漾开浅淡笑意,“走吧,去见见……曾经的你。”
冰廊深处传来细微的回声,仿佛有另一个灵魂在轻声应答。赫连斥勒转身时斑白的鬓角擦过廊柱上凝结的霜花,那些细碎的冰晶如同时光碎裂的残片。
林昭昭攥紧披风下摆,缓缓跟上了赫连斥勒的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