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苦诸位了。待此次漕运七州的纠察工作结束，中央一定发放奖励。”
偌大的卷宗室内，官员正比对着账目，氛围严肃而专注，只听得见算盘与纸张翻动的声音。裴逸麟穿梭其间巡视，又从一个主事手中接过沉甸甸的一摞灾账，道：“我去放吧，您继续查阅。”
这是京官到栖霞的第二天，查阅工作临近尾声。
“辛苦裴公子。”赵明成说。
裴逸麟这两天没闲着，案卷出仓、归档、整理和排序，每个环节都参与其中。赵明成倒是对他有些欣赏，觉着他并不像外表看起来的游手好闲。
裴逸麟用手帕擦了擦额头上的细汗，笑道：“赵伯伯叫我逸麟就行。对了，明珠呢？”问出这话，裴逸麟多少有些不好意思。
赵明成却好像并未在意。
“明珠在归档室清点卷宗。”
“我去看看需不需要帮忙。”
裴逸麟抬脚便往归档室走。刚要迈开步子踏进去，却听见里面的对话。他停住脚步，猫着身子在门口偷听。
“明珠，你觉得裴家那个公子怎么样？”是文锡的声音。
裴逸麟无声地“呸”了两声：明珠也是你叫的，我都还只敢尊称一声“明珠小姐”！
赵明珠目不转睛地盯着手中的账册，不时抬头看看书架上的卷宗编号：“能有什么感觉，几面之缘，只是认识罢了。你好端端地提他作甚？”
文锡继续道，语气中带上了一点看热闹的态度：“我觉得，他莫不是喜欢你。”
“哦？何出此言？”赵明珠好像听了个玩笑。
“前日我们从京城出发，他看见我站在你身边，眼珠子都要冒火花了。”文锡说，“还有这两日时不时就要拉你去街上看看。你竟然一点都没察觉出来？”
赵明珠放下账册，回想了一下。
没印象。
“你想多了。我跟他第一次见面，是我被恶奴刁难；第二次见面，是云家宴会上被太子刁难。应该没有一个男人会因为看见女人的窘迫而爱上她吧？”她重新看起账本，轻轻肘击一下文锡，“好好干活。”
裴逸麟一个大转身，气呼呼地蹲在墙边。
好你个赵明珠，不喜欢我，为什么在云家宴会上那么深情款款地看着我？他在心里悄悄吐槽着：扰乱我少年芳心，又当甩手掌柜。还有这个文锡，又是哪蹦出来的！
“少爷......唔！”
侍从半斤太久没看见自家少爷的身影，一路寻过来，结果看见蹲在墙边，一脸小媳妇样的少爷。他刚想开口问裴逸麟蹲在这里做什么，就被捂住了口鼻。
“嘘！”裴逸麟的食指竖在嘴前，“这么大声干什么。”
“少爷，你想休息就休息，你在这蹲着干吗？隔壁太子不是就闲耍了两天也没人说。”半斤略带嫌弃地扯开裴逸麟的手掌，问。
裴逸麟白了半斤一眼。
“你个憨痴！早知道我就带八两来了，留你守家。”裴逸麟指了指屋内，“我才没偷懒，我是想帮赵明珠做点事。”
半斤伸头进去看了眼，恍然大悟：“看见赵小姐和别的男人呆在一起，你吃醋了？”半斤拔刀，“我去叫他‘滚’！”
“你！”裴逸麟手忙脚乱地抓住半斤，一手擒住他的双手，举过头顶，“你生怕赵明珠喜欢我是不是？”
半斤刚要开口，忽然被一阵黑影笼罩住。
主仆二人同步地抬头：
不知何时，赵明珠和文锡已经出来。此刻正俯视着站在蹲在地上的他们。
“你们两个......”
赵明珠和文锡都是一脸尴尬和难以言喻的表情。
的确，此刻裴逸麟因为压制半斤刚刚想要抽刀的双手，几乎半个身体都压在他身前。半斤被禁锢得动弹不得，摆动几下未能成功挣脱，反而还显得几分娇气。
裴逸麟赶紧将怀中的半斤丢出去，一个弹跳就站了起来，只留下被丢在地上的半斤凌乱。
“我刚刚想进来帮你的。”裴逸麟挠挠头。
赵明珠缓缓点头，表情依旧没从方才的状态转变回来：“哦......但是我和文锡已经对完了，不用帮忙了。”然后如临大敌一般赶紧走开。
文锡抱拳行礼：“裴公子，文锡也先走了。”
裴逸麟面对文锡，不自觉地挺了挺背，强装着镇定，但通红的耳朵已经暴露了少年动荡的内心。
待赵明珠和文锡走远，缓了一会才站起来的半斤突然又被少爷一拳摁回地表：“半！斤！”
半斤蒙圈了。
已经走远的赵明珠：“我就说他不会喜欢我。”
“是我唐突了。”
这边，刚刚“闯了大祸”的半斤被裴逸麟提溜着耳朵走回房间，一路上因为半斤“哎哟、哎哟”的叫声引来不少家奴的侧目。
半斤赶紧撞开房门想摆脱裴逸麟。但开门的刹那，二人都不约而同地愣住。
看清坐在椅子上的是燕彻执后，裴逸麟低声道：“半斤，你出去守着。”
半斤捂着耳朵出去。
燕彻执看裴逸麟来了，停下正在嗑瓜子的手。
“裴少爷这么对待半斤，半斤会不会伤心啊？”
“少操心些有的没的，至少我和半斤闹着玩，不会像你一样对下人施以杖责。”裴逸麟没好气地回了句，看见一地的瓜子壳更上火了，“你一会给我弄干净！”
“你今日怎么如此急躁？”察觉出裴逸麟情绪不同平常，燕彻执也正经起来，“好了。其实我来，是有事相求。”
裴逸麟坐到他对面：“我帮不了。”
“我还没说是什么。”
“还能是什么？你个皇家独苗，又没人跟你抢皇位，至于为了点实绩亲下江南？不就是你手底下的人出了事情你要捞人吗？”裴逸麟说，“旗栖霞的灾帐已经看完了，没有问题。你若是想要我帮你作假，就趁早回去歇着吧。”
“想什么呢，不是做账。淮梧那边我已经安排妥当，多半可以帮孔从良这个庸人压过去。但此事一过，他在户部的地位必定大不如从前。你知道，我在户部的只有他一个亲信，他要是折了，我几乎就失去户部了。”燕彻执说，“我得把孔从良撇出去。你配合我找个替罪......”
裴逸麟打断他，说：“你是储君，你要为孔从良填坑我管不了——陛下不会砍你的头。但是我不会帮你，第一，栽赃别人的事情我裴逸麟做不出；第二，欺君之罪可是要诛九族，我一个臣子，命没你这个皇子硬。”
屋外的半斤隔着门开口：“赵大人和柳知州朝这边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