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烨就是那个“刺头儿”。
莺歌燕舞二人的确沉鱼落雁，被收入储秀宫也是能入了燕寒的眼，谁敢只会？
但是燕寒的意思没人敢反驳吗，翟丹青做的事情可就有得说了。
众目睽睽之下，萧烨很是煞风景地站起身，先是对着陛下躬身，再是看向对面的翟丹青。
“萧卿，你有何话要说？”
萧烨不急不缓地开口：“回陛下，臣有个问题想问问楚王殿下，不知殿下可愿意回答？”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这时候难道要翟丹青说个“不”字？
“萧大人请讲，丹青必将据实相告。”
“既然如此，萧某就不弯弯绕绕了。”萧烨看了眼高台上的燕寒，得到他应允的眼神后，他开口，“楚王殿下一口一个‘楚地贫瘠’拿不出贡品，于是只能献上楚女。但……”
迎着翟丹青坦坦荡荡的目光，萧烨继续说：“但这天下皆知，楚王治理有方，主政十年后便让楚地不复从前的贫苦，百姓也安居乐业。如今你忽然说‘拿不出’，到底是没有，还是因为种种原因而拿不出？”
这话说得迂回，但意思无非就是——
大家都知道楚地在你的带领下早就不穷了，如今你说没钱，不就是自己私吞了吗？
台下瞬间一片窃窃私语。
翟丹青脸上的表情却没有丝毫变化，依旧面沉如水：“萧大人言辞果然如传闻般犀利。”
萧烨微微躬身，算作是接受这“夸奖。”
“本王继承父志主政后的十年，的确让楚地脱离了曾经的困境，百姓也过得更好——但，诸位莫忘了，楚地贫瘠的根本原因是因为地处偏远，土壤贫瘠，太过依赖天象。”翟丹青说，“即便本王有通天的本领，但带领百姓防患于未然，未雨而绸缪便已经是究极绝招——其他再无他法。”
台下悉悉索索的声音少了些。
翟丹青继续说道：“可是就算存了再多粮食、家家户户地窖中存了再多的水，也抵不过三个月的大旱导致的颗粒无收！试问，当前年的余粮见底，平日里省吃俭用留下的口粮，对百姓一家来说又能支撑几天？”
“本王身为楚地的王，又怎能看着百姓吃光家底后上街乞讨，乞讨不到就活活饿死在路边？”翟丹青越说越激慷，“可中央拨下的赈灾款进入楚地后，少得连一个月都撑不过——臣无奈，只能开王府私库，去救济百姓。若不出此下策，恐怕楚地都该死绝了！”
赵明成忽然心头一紧。
“可中央拨下的赈灾款进入楚地后，少得连一个月都撑不过”？
他分明是按照灾情危险程度，发放下去的赈灾款，绝对只有多余而无缺少！这其中是发生了什么，怎么能到如此恶劣的地步？
赵明成的思绪忽然被萧烨的声音打断：
“若事实如此，那便是萧某唐突了楚王殿下了。”萧烨倒是能屈能伸，“但殿下所言的灾款不足……恕萧某直言，户部拨往楚地的款项皆有据可查，且面对如此大旱，想必户部必不敢‘心慈手软’，那么殿下所言，便只有一种可能……”
萧烨拉长了尾音：“是朝廷出了败类，还是楚地官员层层获利，致使民脂民膏未能尽数用于赈济？”
这话更是诛心。
赵明成心中一紧，握着酒盏的手也不由自主地收紧：
这个萧烨到底要做什么？一会对着楚王翟丹青开火，一会将矛头引向朝廷和楚地。
殿内瞬间鸦雀无声，方才仅剩的一点声音也戛然而止。
高坐龙椅的燕寒却还是不慌不忙地轻轻拍着碧绿的手背。
翟丹青听完萧烨这番话，神色依旧淡漠。
“萧大人这句话，是将丹青置于不忠不义之地了。丹青不敢妄议中央官员是否有‘败类’，至于楚地的官员是否手脚不干净……”
他顿了顿，目光缓缓扫过全场。
“本王治理楚地，虽不敢说驾驭下有方，但若真的有敢在灾荒之年、百姓生死攸关之时饱私囊的畜生，本王必将顶格处理！”
这话说得掷地有声，但翟丹青不给众人开口的机会，话锋一转便继续说：
“但是萧大人可知，赈灾款自户部拨出，到如数分到百姓手中，需要经过几道关卡？沿途转运、地方接洽、具体分发……此种繁琐的流程，若非精神经历者，恐怕难以体会其艰难。”
赵明成听完，心中虽然未得出结论，但差不多知道——这次是冲着户部，不！
冲着他赵明成来的！
赵明成嘴角勾起一抹讽刺的笑容。
与此同时，东宫，荷叶居住的小院。
“干什么！你们干什么！”
“我家殿下回来，定然饶不了你们！”
“良娣！娘娘！”
这座偏僻的小院第一次这样热闹，竟然是因为皇城侍卫的闯入。
面对丫鬟们哭天撼地的嚎叫，那些侍卫浑然不觉，依旧拽着荷叶就往外走。
荷叶也疯狂地抵抗着，但孕妇和士兵，终归有所悬殊。
“我怀的是太子的孩子！你们敢动我，殿下饶不了你们！”
守在门口的公公听见，脸上毫不掩饰地露出讽刺的笑：“太子殿下高贵，头上也有陛下的命令压着呢——把您‘请’进宫里，可是陛下的要求。”
说完，他压低声音，暗暗讽刺：“一个贱婢，还真想生皇家的种？”
侍卫拽着荷叶出来，公公嫌弃地扫了眼这个长相普通的女人，冷冰冰道：“拖进宫里去，先别伤着肚子里的。”
“你们要带我去哪里！放过我……放过我的孩子好不好……”
“嘿哟，我的娘娘呀。”公公尖细的嗓音响起，“叫您去是陛下的旨意，我们这些奴才怎么敢胡说呢？”
女人的哭喊声在深夜显得更加凄厉，但并不能让押送她的人觉得可怜。
荷叶徒劳地护着自己的肚子，只渴求能与他多相伴一会，再多一会。
深夜的寒风吹起，卷着残存的碎雪打宫墙青砖上。
像极了这深宫里说不清道不明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