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明河看了吴冬儿片刻后,才开口回答。
“吴娘子,吴二娘子目前还没有任何音讯,我已着巡卒日常巡视时帮忙打听,若是几日后还没有音讯,便寻了画师登门,根据吴娘子的描述,为吴二娘子画像,张贴各处,方便找寻。”
“为何要几日后才张贴画像?”
吴冬儿接着追问,情绪有些激动,“为何今日不让画师绘制画像,张贴各处,撒开人手去找寻我妹妹?”
“早一日找寻的话,不是能尽快找到人,才能避免危险吗?若是晚的话,倘若我妹妹发生危险,被贼人杀害怎么办?”
“你们开封府,便是这般做事的?难道,你们一点也不考虑到百姓的安危吗”
追问,已是变成了喝问,吴冬儿一张脸涨得通红,整个人也因为激动而发抖。
一双眼睛,瞪着陆明河,满都是愤怒,似要将他生吞活剥了一般。
“放肆!胆敢对陆巡使无礼!”
衙差周四方当下对吴冬儿的怒喝不满,便要上前制止吴冬儿,陆明河见状,抬手制止。
“吴娘子。”
陆明河耐心解释,“你是今日晨起才来开封府报案,说昨晚子时左右,吴二娘子因为家中琐事和吴娘子争吵,气愤之下离开了家中。”
“考虑到吴二娘子今年已经十六岁,且神志清醒,是个正常的成年女子,不过因为赌气才会离开家中,未必便是失踪,暂且不能按照失踪上报。”
“因此,我们左军巡院只能暂时帮忙找寻,若吴二娘子久不归家,方可按照失踪来处置并找寻。”
“你们做官的,总是有说辞。”
吴冬儿根本不听陆明河的解释,仍旧怒喝指责,“分明就是觉得我们是贫苦百姓,没有银钱给你们使,你们便不将此事放在心上。”
“倘若我现在是那有钱的富户,只怕单单是站在你们跟前,便殷勤无比,上赶着找寻了吧!”
“你……”
周四方顿时气得不轻。
陆明河却是再次阻拦,面色微沉,“我左军巡院,向来是按规矩做事,至于吴娘子是如何想的,请吴娘子自便。”
“有关吴二娘子离家下落不明一事,既然吴娘子已经将此事报到了开封府,便由我们左军巡院来负责。”
“还是那句话,我已是安排了巡卒巡视时打听问询,若过上几日后,吴二娘子仍旧不曾归家,会安排画师上门绘制画像,加大找寻力度。”
“吴娘子若是没有旁的事情,我们还要日常巡视,告辞。”
陆明河抬手,带着底下人,大步流行而去。
只留下吴冬儿一个人,在原地愤恨地瞪着陆明河一行人了许久,恶狠狠地冲地上啐了一口。
“话说得好听,不过就是想着要银子罢了!”
“没有你们开封府,我一样能将我妹妹找回来!”
吴冬儿跺了跺脚,再次狠狠地剜上了几眼,怒气冲冲而去。
这幅模样,气得周四方脸都变了一变,“这个吴氏,简直是不像话!”
“不过就是姐妹之间拌嘴,妹妹赌气离家,过了大半日的功夫,说不定今晚上便回家了,她便来开封府报案。”
“这种案子论说完全可以不管,咱们左军巡院已经看她可怜,帮忙打听问询,她却仍旧不满足,如此咄咄逼人,要咱们绘制画像,铺开人手,满城地去找?”
“这偌大一个汴京城,人口百万,每天吵架赌气、摔门而走的不知道有多少个,若是人人都像她一般,咱们开封府什么都别做,每天满城地找人只怕都找不完!”
“这好声好气地解释,她也不听,反过头来还要说道咱们开封府嫌贫爱富,这算个什么事儿?”
“也就是陆巡使好性儿,愿意跟她说道两句,若是依我的性子,非得狠狠训斥她一通不可!”
周四方絮絮叨叨了好一阵子。
其他几个衙差,也都忍不住点头,表示赞同。
这活干了,反而还要被人说道,最是令人憋屈,根本忍不了!
陆明河顿了一顿,“可训斥之后,又能怎样呢?”
“这吴娘子既是已经有了这样的看法,不拘咱们如何做,如何说,只怕她都觉得咱们是恼羞成怒,耍上一通的威风罢了。”
没必要。
“可让她这般指着鼻子喝骂,实在是……”
陆明河打断了周四方的话,“由着她去就是,到底是亲妹妹突然离家,她心中过于担忧,言语和行为上过激,也是难免的。”
“咱们也只做咱们的,凡事问心无愧,心中踏实,对得起咱们肩上的责任即可。”
陆明河前面那句理解吴冬儿的话,周四方几个人并不认同。
他们是可以换位思考,理解了吴冬儿,怕只怕,这吴冬儿不分青红皂白,根本不想着理解他们开封府左军巡院。
这岂非不公平?
但听到后面那句“问心无愧”时,周四方等人,顿时抿了抿唇。
穿这身衣裳,做手中的事儿,不可能获得所有人的认可。
但求问心无愧。
心中安定。
“陆巡使说得是。”周四方等人连声赞同。
陆明河闻言,心中欣慰,“吩咐下去,所有外出巡视的衙差和巡卒,途中仍旧多加打听,即便找不到吴二娘子,大约也能让她知晓有人找寻,她也能尽快归家。”
“是。”
周四方等人大声应答。
陆明河则是顿足,往后张望了一番。
原处,早已没有了方才吴冬儿的身影。
但方才吴冬儿单薄瘦弱、形如枯木一般的模样,却在他的脑海之中,久挥不去。
总感觉……
心中有些不安。
大约,是因为先前这段时日,接连遇到了两桩颇为曲折的案子,所以才忍不住有些多想了吧。
陆明河如此安慰自己。
回到开封府左军巡院时,已经是傍晚时分。
程筠舟正在屋内,坐在桌前,双目紧闭,伸手伸向面前的一只瓷碗里面,抓出了一个小纸团。
将纸团攥在手心中,低声默念了许久的时间,程筠舟这才突然“哈”地一声,睁开眼睛,伸手将纸团打开。
在扫了一眼纸团上书写的内容后,程筠舟颓然地叹了一口气,无力地趴在桌子上。
更是叹道,“当真是天不助我啊……”
“这是在做什么?”陆明河大步踏入,“是要求神问卜,看看自己何时能够娶亲不成?”
“才不是这般没有出息的事情呢。”
程筠舟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我再怎么说也是堂堂开封府左军巡判官,自是有更高的追求。”
更高的追求?
那得好好看上一看!
陆明河当下有了兴趣,扫了一眼方才程筠舟随意扔在桌子上的纸团。
只见上面赫然写着一个大大的“面”字。
“这是何意?”陆明河有些不解。
“陆巡使聪慧过人,竟是没看出来我是在挑选自己的晚饭?”程筠舟没好气地回了一句。
陆明河,“……”
这般复杂的方式,就为了决定怎么吃晚饭?
这……
很程筠舟!
“可我记得你是极爱吃面食的,怎的抽到了面反而不高兴?”陆明河仍旧不解。
“那是因为在抽到面之前,我刚刚抽了地方。”程筠舟发出了一声命丧黄泉般的叹息,更用手指夹了纸条给陆明河看。
陆明河瞧见那皱巴巴的纸团上写的是“甜水巷”时,顿时笑出了声。
甜水巷附近,小吃颇多,有不少是极为被人称赞,且念念不忘的。
但那边的面食却是不多。
滋味也不尽如人意。
也难怪程筠舟此时如同霜打的茄子一般,如此垂头丧气。
但……
“若是实在不想去吃,不去就是。”陆明河道,“自己定的规则,还不能打破了?”
那也太为难自己了。
“可若是不按这个来,我属实不知道吃些什么。”
程筠舟又是一声叹息,“自吃不到赵娘子做的吃食,且往后不知道何时才能知道,我这心里便被掏空了一般,没着没落的,吃什么都觉得没有半分滋味。”
用味如嚼蜡来形容,也不为过。
既是如此,那就不拘吃什么了。
程筠舟再次长叹一口气,似下定了某种决心一般,腾地站了起来,“今日也是陆巡使运气好,我便做东,请陆巡使吃个晚饭吧!”
既是要吃那边味道不如人意的面食,那拉上陆明河,也是好的。
至少吃起来,也没那般无聊。
“我怕是没有空闲。”陆明河伸手摸了摸鼻子,“我需得去菜圃一趟。”
接着看向程筠舟,“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菜圃?
程筠舟挑了挑眉梢。
是了,先前陆明河提过,他有处菜圃,地方还不算小。
大晚上的,去菜圃做什么?
该不会是这陆明河家中奴仆不够用,想着让他出些力气,去菜圃做活忙碌吧!
“不去!”程筠舟简单思索后,张口拒绝。
“当真不去?”陆明河瞥了程筠舟一眼,“有吃食也不去?”
“不去不去。”
程筠舟坚持。
陆明河家中虽有奴仆,也有负责煮饭的厨夫,但按照他每日都期盼着吃赵娘子所做吃食的状况来看,厨艺应该十分有限。
一顿饭换他的一身子力气……
不划算!
“既然你都这般说了。”
陆明河抬脚往外走,“那明日我便一个人去赵娘子家中做客好了。”
“说起来,也是稀罕的很,这有些人啊,平日说自己多惦记惦记赵娘子做的吃食,结果现在真的能去赵娘子家中蹭些吃食,却又不肯去了。”
“啧啧,真是……”
“难评得很!”
程筠舟顿时傻在了原地。
他怎么能想到去菜圃和去赵娘子家中吃美食这两件八竿子打不着的事情……
等等!
是了,先前陆明河说过,下次再去赵娘子家中的话,要在自家菜圃中采摘一些新鲜的菜蔬。
他怎么忘了这茬?
程筠舟将自己的榆木脑袋敲了又敲,接着三步并作两步走地跟上了陆明河,“陆巡使,咱家菜圃在何处?”
“你方才不是说不去吗?”
“有吗?”程筠舟抓了抓耳朵,“没有吧……”
“可我方才听得十分清楚,你还说了两次。”陆明河竖起了两根手指。
“那……”
程筠舟咬了咬牙,“陆巡使必定是听错了!”
“对,一定是因为风大,陆巡使没听清,我说的是我要去!”
陆明河,“……”
这个做派,很程筠舟!
原本也是打算带了程筠舟一并去的,陆明河此时也没有过多为难,只点了点头,“那行吧,你去也就去了。”
“只是,待会儿去菜圃摘菜,也是个力气活……”
“全包在我身上就是!”
程筠舟将自己的胸膛拍的哐当哐当响。
“那就辛苦程巡判啦。”陆明河笑眯眯地往外走。
两个人并肩而行,出了开封府之后,往陆明河家的菜圃去。
夜幕降临,一路前行,两个人走过大街,路过小巷,待经过朱家桥瓦子附近时,一个黑影突然从一个小巷子里蹿了出来。
但那个黑影,没跑两步,却又被另外一个黑影给拽了回去。
紧接着,巷子里面,传来了低低的声响。
“你疯了吗?”
“姐姐,算我求一求你,你就让我去吧!”
“我告诉你,除非我死了,否则,绝对不允许!”
“姐姐,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也……你嫉妒我?”
“啪!”
说话声戛然而止,哭泣声响了起来。
陆明河与程筠舟互相看了一眼,两个人往小巷而去。
但当他们走近后,早已不见方才看到的两个身影,唯有哭泣声和脚步声,渐行渐远。
片刻后,彻底消失。
陆明河的眉头皱了起来,看向声音远去的方向。
“好像就是姐妹两个吵架。”
程筠舟道,“一家子姐妹嘛,今日嫌爹娘偏心,明日嫌你占了便宜的,总是闹腾不够的。”
而若是还要谋划生计的人家,那就更寻常了。
柴米油盐酱醋茶,样样都离不开银钱二字,这家人之间的争执,更是不会少。
“嗯。”陆明河点头。
这的确是颇为常见的事情,不足为奇。
但他方才听到了“死”字。
而按着吴冬儿所说,昨晚半夜,吴冬儿和吴秋儿姐妹两个,也是争执不休,吴秋儿负气离去。
? ?今天因为去医院照顾生病住院的二姨妈,来回送饭花费了很多时间,更新有点晚,字数也不大多……
?
抱歉,o(╥﹏╥)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