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之韵愣了一下。
这四个字砸下来，她心跳都漏了半拍。
望春酒楼是什么地方？那是隔壁县城首屈一指的大酒楼，日进斗金。它每日一成的利润，怕不是比她辛辛苦苦种地卖菜赚得还多！
这已经不是一份简单的契约了，这是一份天上掉下来的泼天富贵。
顾大石在旁边听得嘴巴都张大了，半天没合上。他掰着手指头算了半天，也没算出那一成利润到底是多少钱，只觉得那是个想都不敢想的数字。
程之韵很快冷静下来，她没有被这巨大的诱惑冲昏头脑。
她将那张精致的帖子接过来，却没有立刻打开，反而看向陈管事，问了一个关键问题：“你们东家，为何如此看重一道菜？”
陈管事面露赞许，显然对程之韵的镇定十分欣赏。
“程姑娘有所不知。”他叹了口气，“我们望春酒楼，虽是县里第一，可再往上，府城里还有摘星楼，玉满堂。我们东家毕生的心愿，就是能让望春酒楼在府城也开上一家分号，与那些百年老店掰掰手腕。可想要立足，就必须得有一道旁人模仿不来，吃了就忘不掉的镇店之宝。”
原来如此。
程之韵懂了。
这不是简单的买菜卖菜，这是望春酒楼的野心，是他们东家的一场豪赌。而她和洛水村的特产，就是被选中的那块赌桌上的王牌。
“我明白了。”程之韵将帖子收好，“这桩生意，我接了。不过，我也有个条件。”
“程姑娘请讲。”
“我这道菜，对火候的要求极为严苛，寻常的炉灶做不出来。”程之韵不疾不徐地开口，脑中已经有了一个清晰的构想，“我需要你们望春酒楼，按照我给的图纸，在村里建一座特制的烤炉。这烤炉，以后也只归我使用。”
顾文珏在一旁听着，眉峰微动，他看了程之韵一眼，似乎想到了什么。
建一座烤炉？
陈管事愣了一下，这要求倒是新鲜。不过转念一想，独门手艺配上独门工具，也合情合理。
“这有何难！”他当即拍板，“只要程姑娘能拿出真东西，别说一座烤炉，就是十座，我们东家也出得起！不知姑娘打算做什么菜？”
程之韵神秘一笑：“菜名暂且保密。但主料，就是你们东家最喜欢的凉薯。”
用凉薯做招牌菜？
陈管事有些意外。凉薯虽清甜，可终究是生吃的小食，难登大雅之堂。
程之韵看出了他的疑虑，也不点破，只是自信地说：“三天后，请管事再来一趟，我让你们尝尝，什么叫化腐朽为神奇。”
送走兴高采烈的陈管事，顾家小院里，顾大石还跟在梦里一样。“之韵……咱……咱们真要跟那大酒楼做长久生意了？”
“当然。”程之韵心情极好，她看向顾文珏，“文珏，纸笔。”
顾文珏没多问，转身进屋拿来了纸笔。
程之韵铺开纸，提笔在手，脑中浮现出系统手册里关于恒温孵化箱的构造图。
她删繁就简，隐去了最核心的几个部分，只画出了一个外表看起来平平无奇，内里却大有乾坤的砖石结构烤炉。
这烤炉有内外两层，中间填满了隔热的河沙。她还特意设计了上下两个可以精准控制开合角度的通风口，用以调节内部的温度。
“这是……”林颂宜凑过来看，满脸不解。
“望春酒楼的聚宝盆。”程之韵放下笔，吹了吹墨迹，嘴角弯起一个狡黠的弧度。
夜深人静，所有人都睡下了。
顾文珏却推门走进了程之韵的房间。
程之韵正坐在灯下，手里捧着那本【高级家禽养殖手册】看得入神，连他进来都没发觉。
“这炉子，只为了做菜？”顾文珏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响起。
程之韵吓了一跳，连忙将手册收回系统。她抬起头，对上顾文珏深邃的视线，知道瞒不过他。
她索性也不瞒了，压低了声音：“一半为做菜，一半，是为了孵蛋。”
她将那十枚金羽鸡种蛋的来历和神奇之处，简单地跟他说了。
顾文珏听完，久久没有说话。他走到桌边，拿起那张烤炉的图纸，仔细地看着。许久，他才缓缓开口：“这炉子建起来，温度能一直不变？”
“只要控制好通风口和炭火，就能让温度长时间维持在一个很小的范围内波动。”程之韵解释道，“这正是孵蛋最需要的。”
顾文珏将图纸放下，他看着程之韵，语气里带着几分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郑重：“你脑子里，到底还藏了多少宝贝？”
从珍珠果，到暖棚，再到这能让荒地变良田的肥料，和眼前这匪夷所思的烤炉。他这位名义上的妻子，就像一个永远也挖不完的宝藏。
程之韵被他问得一愣，随即俏皮地眨了眨眼：“很多，多到可以帮你把顾家失去的一切，都重新拿回来。”
顾文珏的心，猛地一颤。
第二天一早，望春酒楼的马车就进了村，拉来的不是菜，而是青砖，河沙，还有两个县城里最好的泥瓦匠。
陈管事亲自押车，对程之韵那叫一个客气。
“程姑娘，人跟东西都给您带来了，您看在哪儿动工合适？”
程之韵早就选好了地方，就在村东头那片新开垦的土地旁边，靠近水源，也方便照看。
那两个泥瓦匠都是老师傅，可拿到程之韵那张图纸时，还是研究了半天，满脸的困惑。
“姑娘，您这炉子……没见过啊。这墙砌两层，中间还填沙子，不是多此一举吗？”
“照图施工就行。”程之韵也不解释，“工钱，望春酒楼双倍给。”
一听有双倍工钱，两个师傅再没二话，立刻带着村里帮忙的壮劳力热火朝天地干了起来。
程之韵则转身进了自家厨房，开始为三天后的“大考”做准备。
她挑了几个个头最大，品相最好的凉薯，洗净去皮。但她没有切，而是用一把特制的小巧刻刀，在凉薯的顶端，小心翼翼地挖出了一个碗口大的空洞，将里面的果肉掏空，做成了一个个天然的凉薯盅。
掏出来的凉薯肉，她也没有浪费，而是切成细小的丁。
接着，她又从后院的橘子林里，摘了几颗金蜜橘。橘皮切丝，用蜂蜜腌渍。橘肉则榨成汁。
她将凉薯丁，蜂蜜橘皮丝，还有几颗之前晒干的珍珠果干，混合在一起，用橘子汁和蜂蜜调成馅料，再小心地填回凉薯盅里。
最后，用挖出来的顶盖封好，再用浸湿的草纸将整个凉薯盅层层包裹起来，糊上和了盐的黄泥。
做完这一切，烤炉那边也初具雏形了。
两天后，一座半人高的，看起来方方正正，甚至有些丑陋的砖石烤炉，就在山坡上立了起来。
泥瓦匠按照程之韵的要求，用炭火将烤炉的内壁反复烘干，直到整个炉膛都变得滚烫。
程之韵将那几个裹着黄泥的凉薯盅，小心地放进了烤炉的下层。
然后，她亲自调试着通风口，将炉内的温度，精准地控制在一个将将要沸腾，却又不会过热的绝妙状态。
这道菜，要的就是一个“煨”字。用恒定的温热，将凉薯本身的清甜和馅料的果香，慢慢地逼出来，融为一体。
第三天，陈管事如约而至。
当程之韵用铁钳将那几个黑乎乎的泥疙瘩从烤炉里取出来时，陈管事的心里其实是有些打鼓的。
这……就是那道能镇店的招牌菜？
可当程之韵敲开外面干硬的泥壳和草纸，露出里面白玉一般，还冒着袅袅热气的凉薯盅时，一股难以形容的复合香气，瞬间钻进了他的鼻腔。
那是一种清甜中带着果香，果香中又透着蜜意的味道，闻一下，就让人食指大动。
程之韵用小勺，将凉薯盅的顶盖揭开。
只见盅内，琥珀色的汤汁包裹着晶莹的馅料，正微微地沸腾着。
“请。”
陈管事迫不及待地舀起一勺送进嘴里。
那一瞬间，他的眼睛，猛地瞪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