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殿外传来脚步声，接着是殿门被推开的声音。
慕灵的身影出现在门口，逆着外面微弱的天光。
她看到黑暗中静坐的南临霄，微微愣了一下，随即走了进来，语气如常地问道：“你回来了？占星台的事情处理好了？”
南临霄缓缓抬起头，看着她。
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用平淡无波的语气问道：
“去哪里散了这么久的心？”
慕灵走到桌边，点燃桌上的琉璃灯盏。
温暖的光晕散开，驱散了一部分黑暗，也映照出了南临霄的脸。
“随意走了走，不小心走远了了些。”慕灵轻声回答，目光坦然地对上他的视线。
殿内陷入一片寂静。
南临霄目光沉沉地看着慕灵，那双平日里或温柔或强势的眸子，此刻像深不见底的寒潭，窥不见丝毫情绪。
慕灵心中了然，南临霄应该已经知道她去见了星灼和风和息州。
预想中的质问和怒火并没有来临。
南临霄眼中闪过一丝极快的挣扎，最终被疲惫的柔和取代。
他站起身，走到慕灵面前，伸手为她解下外出时披着的披风。
“走了那么久，累了吧？坐下歇歇，喝点水。”他拉着慕灵的手，引她到桌边坐下，亲自执起温在暖炉上的玉壶，倒了一杯花露，递到她面前。
慕灵猜不透南临霄此刻的想法，是暴风雨前的宁静，还是另一种形式的试探？
她按捺下心绪，接过茶杯，顺从地小口啜饮着。
南临霄就坐在她对面，目光灼灼地看着她，那眼神复杂难辨。
等她放下茶杯，南临霄才开口，声音低沉，紧张又期待：“阿灵，”
他唤道，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茶杯边缘，“你对我……有过一丝感情吗？哪怕只有一瞬间。”
慕灵闻言，垂下眸子，长睫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遮住了其中翻涌的情绪。
对他有过感情吗？
毫无疑问，是有的。
那年花树下，白影轻落，那双眼睛，澄澈得能照见云影天光。
那份悸动，比对风和息州的好感，来得更早。
只是后来，世事翻覆，立场对立。
慕灵抬起眼眸，对上南临霄那双写满紧张和期盼的深眸，认真地回答道：“有。”
南临霄愣住了，难以置信地盯着她看了好半晌，好似在分辨这个简单的音节里，究竟有几分真意。
他紧绷的下颌线微微放松，唇角慢慢牵起一个温柔而脆弱的弧度，轻声道：“好。我相信阿灵。”
……
夜色渐深。
慕灵沐浴后，换上寝衣，准备休息。
南临霄站在床榻前，看着她的背影，喉结滚动了几下，想说什么，但又咽了回去。
慕灵察觉到他还在，回过头，看到他脸上那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眼中不禁染上几分浅淡的笑意。
她掀开锦被，躺到了床的里侧，然后抬手，拍了拍外侧空着的位置，“上来吧。”
南临霄眸光微亮，依言脱去外袍，规规矩矩地躺了上来，身体有些僵硬。
殿内的琉璃灯已熄灭。
一阵窸窸窣窣的细微声响传来，紧接着，属于南临霄身上那股清冽的气息靠近，温热的体温透过薄薄的寝衣传递过来。
他哑着声音，再次开口：“阿灵……我可以抱着你睡吗？”
慕灵闭着眼没有立刻回答。
脑海中闪过星灼痛心的眼神，闪过风和息州担忧的面容，也闪过南临霄方才些许脆弱的温柔笑容。
内心挣扎了片刻，她终究还是应了一声：“好。”
得到允许，南临霄的手臂环上了她的腰，慢慢收紧，将她整个人圈进自己温暖结实的怀抱里。
他的下巴抵在她的发顶，呼吸间是她身上淡淡的馨香。
她的后背紧贴着他的胸膛，感受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声，一下，一下，敲击在她的背上。
在一片寂静黑暗中，南临霄的声音再次响起，问出了一个月前，他曾问过的问题：“阿灵，如果……如果我现在收手，你会原谅我吗？”
同样的问题，时过境迁，再次被问出。
慕灵沉默了。
沉默了很久很久，久到南临霄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以为今夜依旧得不到任何回应时。
怀里传来一声极轻的呢喃：“……会。”
南临霄环在她腰间的手臂收紧了些，将她更深地拥入怀中，仿佛要将这个字，连同她这个人，一同镌刻进自己的骨血里。
他没有再追问，也没有狂喜，只是将脸埋在她的颈窝，深吸了一口气，哑声道：“睡吧。”
慕灵有孕后本就嗜睡，加上今日情绪波动，身心俱疲，很快就在这个温暖却令人心绪复杂的怀抱中沉沉睡去。
南临霄却毫无睡意。
他就着窗外透进的微弱月光，低头端详着怀中人安静的睡颜。
她睡着的时候，眉眼间少了几分清醒时的清冷和疏离，很柔顺很安静。
长长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
脸色有些苍白，唇色也淡，看着让人心疼。
他的目光贪婪地流连在她的眉眼、鼻梁、唇瓣，像是要把她的模样，每一个细微的弧度，每一分恬静的神态，都深深地刻进脑海里，刻进灵魂深处。
指尖悬空，虚虚地描摹着她的轮廓，最终却只是轻轻拂开她颊边的一缕碎发。
万籁俱寂，窗外极快地闪过一道模糊的黑影，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南临霄眼神一凛，强大的神识瞬间铺开，笼罩了整个偏殿乃至周围大片区域。
但却一无所获。
除了夜风吹拂树叶的沙沙声，再无异样。
是错觉吗？
南临霄蹙了蹙眉，心下隐隐觉得有些不安，但探查无果，也只能归于自己近日心神不宁所致。
翌日，慕灵醒来时，身边的位置已经空了，只余下一点淡淡的冷冽气息。
她撑着身子坐起，感觉浑身异常的疲乏，小腹处也传来若有似无的抽搐感，不太明显，但和往日的感觉不同。
她皱了皱眉，只以为是昨日走了太多路，情绪又大起大落，累到了，动了胎气。
毕竟有孕以来，她的身体一直不算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