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夏昭斓,”她眼都不眨的扯着谎,“兵部侍郎夏钲的女儿。”
夏钲今天就在宴席上,他的女儿出现在这里,虽然有点奇怪,但也不是完全不可能。
安谈砚和魏然眼中的审视,果然淡了一些。
兵部侍郎,一直跟林石诣不对付。
他的女儿偷偷摸摸溜进来,十有八九是来找林石诣的把柄的。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夏姑娘,”安谈砚皱着眉头问道,“你冒险闯进来,到底图什么?难道也想从林府这里分点好处?”
“你们的人,已经失败了。”温弈墨答非所问,“林石诣的府兵和机关,比你们想的更难对付。”
安谈砚的脸色一下子沉了下去。
这是事实。
“那又怎样?”他冷冷道,“跟你有什么关系?”
“我可以替他们,办成你们想办的事。”
安谈砚愣住了。
院子里一时安静下来,只剩下远处隐约的喊杀声,和风吹过紫竹叶子的簌簌声。
“条件。”
安谈砚开口,开门见山。
“事情办成之后,你们两位小王爷,各欠我一个人情。并且,”温弈墨顿了顿,“若有机会,帮我查一查林府的密库,这对我很重要。”
“好大的胃口。”
安谈砚嗤笑一声,却没有立刻拒绝。
他们被困在这里,像关在笼子里的鸟,外面接应的人已经被杀光了。
眼前这个自称夏昭斓的女子,身份不明,目的不明,但似乎成了他们破局的唯一机会。
“跟定远王府、西凉王府小王爷的自由比起来,这点胃口,算大么?况且,只要知道了林府密库的位置,我就有办法将林石诣一军,对两位也有好处,不是吗?”
温弈墨嘴角微扬,轻轻一挣,终于从安谈砚手里挣脱出来。
这一次,他没有再拦着。
三人对峙着,空气里充满了试探和较劲的味道。
过了好一会儿,安谈砚这才开了口。
“好,我答应你。”
魏然看了安谈砚一眼,又看向温弈墨那沉静的眸子,最终,也点了点头。
“交换一下信物。”温弈墨说。
她随手从自己有点乱的发髻上,拔下一根路边摊上随手买来的乌木簪子,递到安谈砚面前。
“这个,给你。”
安谈砚看着那根廉价的木簪,眉头皱起,但还是接了过去。
他从腰上解下那个半旧的墨竹香囊,郑重地递给温弈墨。
“拿着这个,再替我转交一封信。”
安谈砚声音压得很低,“去找南门的守城副将,王启。”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叮嘱:
“把信和香囊交给他,告诉他——去寻锦晏先生。”
锦晏。
当这两个字从安谈砚嘴里说出来,温弈墨的心,猛地一颤!
师父?
天下何其大,又何其小!
兜兜转转,他们要求助的人,竟然是她的师父!
那个教她医术,教她权谋之道,教她识人、用人、驭人。
从小当她亲孙女一样疼爱的锦晏先生?
刹那间,无数个念头像乱麻般缠绕。
师父怎么会跟这两位质子有牵连?
这盘错综复杂的棋局里,到底还藏着多少她不知道的棋子?
心里翻江倒海,脸上却还是那张蜡黄平庸的小厮脸。
见她沉默,安谈砚以为她在担心这事风险太大,心里不由生出几分感激,郑重地向她行了一个定远军礼,抱拳躬身。
“夏姑娘援手之恩,安谈砚铭记在心。此事若成,他日但有差遣,刀山火海,在所不辞!”
他的声音沉稳,眼神坦荡,就算被囚禁在京城这么多年,活在猜忌和监视下,竟然还保留着一颗赤诚之心。
温弈墨抬眼看他。
在这座人人都戴着面具的皇城,一颗赤诚之心,竟然比万两黄金还要珍贵。
这样的人,是异类,也是……傻子。
可偏偏,她对这个傻子,生出了几分佩服。
“小王爷言重了。”
温弈墨接过那还带着体温的香囊和没封口的信,仔细贴身收好。
她朝可竹使了个眼色。
“告辞。”
两人转身,就要离开。
“夏昭斓。”
身后,传来魏然清冷如玉的声音。
温弈墨的脚步,微微顿了一下。
旁边的可竹,全身肌肉瞬间绷紧了。
她慢慢转过身,脸上露出一丝困惑。
“魏公子还有事?”
魏然站在紫竹的阴影下,深青色的衣袍几乎和夜色融为一体。
手里的折扇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合拢,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敲着掌心。
一双深邃的眼睛,正静静地审视着她,像是要把她所有的伪装都剥开。
有趣。
这个女人,绝不简单。
刚才她那一瞬间的停顿,还有她侍女突然的戒备,他都看在眼里。
她根本不是夏昭斓。
能知道夏钲女儿的闺名,还面不改色地冒充,她的身份……
恐怕比他猜想的,还要高。
魏然唇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弧度。
他没有点破。
“没事,”他语气平和,“只是想提醒姑娘,夜深了,前路凶险,万事……小心为上。”
安谈砚也注意到两人之间无声的交锋,但他知道,魏然虽然面上看上去爽朗可亲,实际上心里比谁的防备心都重。
他会有此试探,也不奇怪。
温弈墨的心,沉了沉。
他分明已经看穿了!
刚才那一瞬间的迟疑,已经露了破绽!
“多谢魏公子挂怀。”
她回以一个从容的微笑。
无所谓了。
他们这样的人,本来就不是三言两语能糊弄的。
这场合作,本就是一场交易,本来也不需要信任做基础。
她微微点头,不再停留,带着可竹身影一闪,便消失在墙外的黑暗里。
院子里,重新安静下来。
墙外,搜捕的脚步声和火把的光虽然稀疏了些,但危险还没过去。
温弈墨压下去探查密库的念头。
今天已经打草惊蛇,又有信物在身,不能再节外生枝。
她没有走原路。
东边是正门,守卫森严。
北边是后院,路况不明。
她选择了西边——紧挨着宴会厅,人多,也最乱。
她需要一场更大的混乱!
两人轻巧地在假山回廊间穿行,很快,就摸到一间柴房旁边。
宴会厅里,丝竹之声未绝,宾客们因为此刻正惊魂未定,正被林石诣安抚着勉强维持场面。
没人注意到,西边角落里,一缕青烟正袅袅升起。
风助火势!
转眼间,烈焰就冲天而起!映红了半边天!
“走水啦——!!”
一声凄厉的尖叫,再次撕碎了虚假的平静!
火光熊熊,映透夜空。
尖叫声、呼喊声以及器物破碎的声音……
乱成了一锅粥!
林石诣气得脸色铁青,知道肯定是刺客余孽干的,可满堂的王公贵族,他总不能全扣下。
“快!护送各位大人和家眷离府!!”
混乱,成了最好的掩护。
温弈墨和可竹混在四散奔逃的人堆里,低着头,毫不起眼。
她抬起头,望向夜空中那作为路引的孔明灯。
那里,就是生路。
她紧紧抓住可竹的手,朝着孤灯指引的侧门方向,飞快地跑去。
府门在望。
身后却传来一声粗嘎的厉喝。
“站住!你们两个!”
温弈墨的心,猛地一沉。
身侧的可竹,已将手按在了腰间的短刃上,蓄势待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