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谈砚的眼神没有一丝波澜。
“你劫掠商旅,残害百姓,罪该万死。”
剑光一闪。
一颗头颅,滚落在地。
罪恶的一生,就此了结。
血腥味弥漫开来。
安谈砚的剑锋一转,指向了瘫坐在地的二当家。
二当家闭上了眼,一脸绝望。
“小王爷,刀下留人!”
江相如冲了过来,拦在了安谈砚面前。
“他不一样。”
安谈砚看着他,剑眉微蹙。
江相如指着二当家,将他的来历一一说了。
“每次劫道,他都只让劫财,从不伤人性命。”
“刚才,也是他劝大当家投降。”
安谈砚的目光,重新落在了二当家身上。
那人虽然满脸颓丧,但腰杆却挺得笔直,眼神里没有匪气,只有一丝文人的书香味。
是个人才。
安谈砚收了剑。
“你叫什么名字?”
二当家愣了一下,随即苦笑。
“罪人,赵奕。”
安谈砚看着他,又看了看那些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山匪。
他开口,声音不大,却传遍了整个院子。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从今日起,你们不再是山匪。”
“这山寨周围的荒地,你们去开垦。”
“产出的粮食,七成,分给山下被你们劫掠过的流民村户,以赎罪孽。”
“剩下三成,归你们自己。”
他又看向山下的方向。
“我会让各村村长,都设一本赏罚录。”
“你们每个人的所作所为,都会被记录在上面。”
“行一善,得一赏。作一恶,受一罚。”
“何时你们的赏,能换回一块属于自己的田地,你们才算真正的新生。”
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赵奕。
他们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没想到等来的不是屠刀,而是一条活路。
一条……堂堂正正做人的路。
赵奕猛地抬头,看着安谈砚,这个年轻得过分的将军。
他忽然觉得,自己那颗沉寂多年的心,又开始跳了。
他双膝跪地,一个响头磕在地上。
“罪人愿为小王爷效犬马之劳!”
安谈砚扶起了他。
他环顾四周,目光落在了山寨后方的一处山壁上。
那里,正渗出一道细细的清泉。
水流不大,却在月光下闪着光。
他走过去,伸手探了探。
水,是活水,带着山石的清冽。
他回头,唤了一声。
“听枫。”
一个不起眼的亲卫,立刻上前。
“小王爷。”
“你的耳朵,能听到多远的水声?”
听枫,安谈砚的贴身侍卫,听力异于常人。
听枫闭上眼,侧耳倾听片刻。
“回小王爷,山壁之后,水声不绝,源头应在半山腰,水流颇丰,并未结冰。”
安谈砚的眼中,终于有了一丝笑意。
有了水,那些荒地,就能变成良田。
有了田,那些流民和降匪,才能真正活下去。
他看向赵奕。
“你对这山里熟。”
“明日,你带着听枫,去找这泉水的源头。”
“我要知道,它的水量,是否足够灌溉整片山谷。”
下了黎阳那场雪,京城便入了春。
御花园里的头一茬迎春花,开得正好。
但紫宸殿里的暖意,却还没能融化掉残留的冬寒。
当今皇上温明谦,正对着一幅舆图出神。
舆图上,西北边境的西凉府,被朱笔圈了又圈。
他眼窝深陷,看不出喜怒。
殿外传来内侍细长的通报声。
“太傅大人到——”
温明谦没有回头,只从鼻子里哼出一声。
林石诣躬着微驼的背,快步走了进来,脸上是压抑不住的得意。
他手里,捧着一个黑漆木盒。
“陛下。”
温明谦这才慢悠悠地转过身,龙袍的下摆扫过冰凉的金砖。
“太傅行色匆匆,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林石诣将木盒高高举过头顶。
“幸不辱命,老臣……找到了。”
温明谦的眼皮抬了抬,紧紧盯着那个木盒,像是猜忌,又像是期待。
“打开。”
内侍上前,小心翼翼地打开盒盖。
里面是一封用火漆封口的密信,和一个雕工粗糙的狼头石坠。
温明谦的目光,落在了那个狼头上。
那是西凉外族,犬戎部落的图腾。
他伸出手,拿起那封信,撕开了火漆。
信上的字迹,模仿得惟妙惟肖。
内容更是触目惊心。
西凉王府,欲用三座玉石矿,换犬戎部落的三千匹战马。
“啪!”
温明谦将信纸重重拍在龙案上,胸口剧烈起伏。
他听奏时习惯性叩击龙椅扶手的手指,此刻因为用力,指节都泛了白。
“好一个西凉王!”
“朕待他不薄,他竟敢勾结外族!”
林石诣立刻跪了下去,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惶恐和忠心。
“西凉王手握西北兵权,又有玉矿支撑,早已是国之巨蠹,不得不防啊,陛下!”
温明谦死死盯着他,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精光。
“那依太傅之见,该当如何?”
林石诣叩首在地,声音沉稳。
“此事尚无确凿人证,若贸然发难,恐会逼反西凉。”
“但西凉王此人,刚愎自用,恪守成法,不懂变通。”
“西北的玉石商贾,早已对他怨声载道。”
林石诣抬起头,脸上露出一抹阴冷的笑。
“臣以为,堡垒,当从内部攻破。”
“只要那些商贾,肯站出来指认西凉王,此事,便成了。”
温明谦沉默了许久。
殿内只听得见烛火偶尔爆开的轻响。
良久,他才疲惫地摆了摆手。
“此事,就全权交由太傅处置。”
“朕……乏了。”
林石诣躬身行礼。
“老臣,遵旨!”
随后恭恭敬敬地退了出去。
殿门关上的那一刻,温明谦脸上的暴怒,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重新坐回龙椅,神情冷漠。
他拿起那个狼头石坠,在指尖把玩。
“常恩。”
一个影子,无声无息地从殿柱后闪出,跪在地上。
是皇帝最信任的贴身内侍。
温明谦将石坠丢了过去。
“找个最快的信使,去一趟西凉。”
常恩接住石坠,不解地抬头。
温明谦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意。
“把这个,亲自交给西凉王。”
“再替朕,给他带一句话。”
常恩俯下身。
“请陛下示下。”
温明谦的声音很轻,却比殿外的春风还要冷。
“告诉他,林太傅要用这个东西,构陷他谋反。”
常恩的身体,微微抖了一下。
温明谦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那些开得灿烂的迎春花。
“朕的朝堂,太安静了。”
“是时候,让两条老狗,先互相咬一咬了。”
这一年开春早,南苑的杏花开得泼辣,像一团烧起来的粉色云霞。
夏昭斓正像只矫健的猫,攀在最高的那根枝桠上,冲着树下的温弈墨大笑。
“墨墨,你看!我给你折最好看的一枝!”
她眉眼明亮,嗓音清脆,惊起了一树的飞鸟。
温弈墨仰着头,裙摆在风里轻轻晃动。
“你小心些!”
话音未落,一个内侍领着宫人,步履匆匆地穿过花园,直奔她而来。
为首的太监脸上没什么表情,手里捧着一卷明黄的圣旨。
温弈墨心头一跳。
夏昭斓也从树上利落地翻了下来,拍了拍手,站到温弈墨身边,好奇地看着来人。
“郡主,接旨吧。”
太监尖细的嗓音,划破了这融融春光。
温弈墨和夏昭斓对视一眼,一同跪了下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闻兵部侍郎夏启之女夏氏昭斓,娴熟大方,温良敦厚,品貌出众……特将尔许配与忠勇将军杨威之长子杨慎为妻。择吉日完婚,钦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