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乐乐脑筋急转,须臾间便想了十七八种法子,然而她毕竟不如江茸那般才思敏捷、口齿伶俐,虽脑海里想得精细缜密,到底无法落在口头。
种种念头转过,她到底还是选择了自己最擅长的方式。一股莫名的勇气撑在脊背,她理了理黑色的长袍,又调整了下自己的呼吸,从容地自通道中迈步走出。
步履声清晰,洞窟内诸人,目光一时都聚拢在她身上。而林乐乐面容镇定,一眼都不曾分给旁人,径自走到那在地上到处打滚的人面前,抱起双臂,垂下眼瞥了他一眼:“还能忍受的话,就站起来,站到我身边。”
一众黑衣人顿时面面相觑,有惊疑不定的,亦有满面戒备的,而白骨端坐其中,桃花眼微微眯起,冷笑道:“流风刀,你不是被关着么,怎样逃出来了?”
她一句话戳破林乐乐的处境,后者却分毫不乱,不慌不忙道:“你敢置喙门主的决定?”
林乐乐掌心悄悄地攥上怀中匕首的刀柄,面上看着从容淡定,实则冷汗已浸满掌心,沾染得刀柄都有些滑溜。
她实在是赌了个大的——纵观她二十余年的人生,鲜少有这样惊心动魄的赌命时刻,可不知为何,一和鬼门中人沾染联系,就不得不接二连三地豁出性命冒险。鬼门是不是同她八字相克啊?
此刻,她赌独孤白不愿让白骨插手与她相关的事宜,也赌鬼门手下并不了解他们的门主对她的态度。
从方才白骨等人的言谈来看,鬼门喽啰之中,以为她即将要在门内得势的大有人在。既然如此,那便是只有独孤白与忘川等一众心腹知道,她被绑来鬼门是要做个永远被控制的傀儡来了。
而听白骨的语气,竟然像是连她这个鬼门罗刹也被完全排斥在外了。她口中说的什么准备药草,林乐乐瞧过,她虽不懂医理,却也能感受到路过那木盘时体内“囚冥”对那些气味辛辣的草药的敌意,仅仅是嗅闻气味都让绞缠着肌肉的菌丝一阵躁动。那么,这些草药想必不是为她准备的。
她推测应当是鬼门想在英雄会上动什么手脚,而这件事被交给了白骨来办。这也是她选择此刻现身一赌的原因:她需要一个进入英雄会的契机,却绝不能是以“独孤白新得的左膀右臂”或是“鬼门门主最得力的傀儡”的身份。
林乐乐心脏怦怦直跳,好在或许是上天终于愿意将运势倾注在她的身上,她这副扮演出的气定神闲的模样竟当真哄过了洞窟之中的黑衣人。
原先捂着手臂在地上满面痛苦的那人勉力爬了起来,捧着自己滴滴答答淌血的手臂站到了她身侧,唯唯诺诺道:“流风刀、不不,阿修罗大人……”
只一句话便让白骨的面色冷了下去,那明艳的脸庞却难以冷若冰霜,即便嗔怒,看着也依然是似笑非笑的媚态:“好大气势,独孤白还没说什么,你先在这里逞上阿修罗的威风了。我还没问过妹妹,门主缘何肯放你这大贵人出来,而不是在那小地方静养了?”
林乐乐自怀中摸出“清凝散”来,倒出一丸药,扔给身侧那人,连眼神都没有挪开过一下:“门主给我的药物,能缓解伤势。白骨,我是门主亲认的阿修罗,这名号可还是你给我取的,怎么,不满意了么?”
“至于我怎么出来了,”她顿了顿,嗓子发紧,暗地里攥了下拳头才平平稳稳地说下去,“我体内‘囚冥’已然稳定,不需要再怎么精心看着养着,自然要出来走动走动,看一看……我的‘手下’们,有没有老老实实地等着为我效力。”
她下颔朝着刚忙不迭吞下药丸的黑衣人一扬,懒洋洋道:“有听我话的,这便是你们的榜样。”
那人喉咙一抻,刚将药丸咽下肚去,听闻林乐乐此话,顿时容光焕发,原本痛得蜡黄的脸色似乎也泛出红润来。余者见到他神色变化如此之快,顿时都是心底一惊,面面相觑间,有人已显露出动摇之意。
其实那“清凝散”本是驱毒用的,哪有什么镇痛疗伤的功效,只不过林乐乐清楚江茸所用之药,必是固本培元的好东西,而白骨又连血液都含着毒性。那药丸入肚,清凉之感扩散,再加上那人心中笃信她是来收服手下的、必定会给些好东西以示恩惠,心理暗示之下,不自觉便认为自己好起来了。
这厢黑衣人已是彼此对视,各人有各人的小九九,那边白骨眉尖一蹙,当即冷笑道:“你说是便是了?门主不曾给我号令,我凭什么听你的?给我把她押回房去!”
到底有几人是忠心于她的,当即站起了身来。林乐乐眼神冷冷一扫,并不躲避、也不退让,而是径直向前数步,直直迎上了白骨的目光。
旁人被她气势所慑,一时竟真无人上前,皆是迟疑驻足。白骨眼底一冷,连唇角都懒得勾一勾了:“流风刀这是要与我相争了。”
林乐乐不紧不慢道:“相争与否,于你我又有何益?白骨,你是聪明人。何须把精力耗费在这种无意义的事情上?你分明知道,我……”
尾音拖长,“我早晚要走”几个字被咽回肚里,这是只有她二人能懂的弦外之音。白骨果然会意,看向她的目光多出几分谨慎:“那又如何?”
林乐乐微微笑了起来,她面容瘦削,眼中却闪烁着粲然的神光:“我愿助你一臂之力,帮你成就鬼门高位,事成之后,我绝不贪恋这‘阿修罗’的权势名号。怎样?”
白骨挑起眉:“你想要怎样与我交换?”
她二人本字句清晰,说到此时,林乐乐声音却忽然低了下去。她有意靠前两步,靠近至白骨身侧,话语轻微,模糊不清,只有细碎的话语飘进了白骨耳中——“我要你,不惊动任何人,带我去英雄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