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山的粽叶林藏在一片竹林背后，需穿过密密匝匝的竹枝才能抵达。墨尘走在前面开路，手里的镰刀不时劈断挡路的藤蔓，竹篮里的艾草和菖蒲随着他的动作轻轻碰撞，发出细碎的声响。青瑶跟在后面，手里攥着那只竹蜻蜓，翅膀上的蓝染料在阳光下泛着奇异的光泽——那是昨天染坊剩下的颜料，墨尘特意抹上去的，说这样“像落在翅膀上的露珠”。
“小心脚下。”墨尘忽然停步，伸手扶住差点绊倒的青瑶。她低头一看，才发现地上盘着根手腕粗的树根，表面覆着层湿滑的苔藓。“这片粽叶林湿气重，去年还来过条小蛇，你紧跟着我。”
青瑶点点头，往他身边靠了靠。竹林缝隙里漏下的阳光在他肩头跳跃，他脖颈后露出的小块皮肤被晒得微微发红，像熟透的樱桃。她忽然想起阿婆塞给她的南瓜子，悄悄摸出一颗剥了壳，往他嘴里递：“尝尝？阿婆炒的，香得很。”
墨尘下意识张嘴接住，瓜子的咸香混着阳光的味道在舌尖散开。他嚼了两下，忽然转身从竹篮里翻出个小布包，里面是青瑶昨天塞给他的糖块——她总说他“吃了那么多苦，该多吃点甜的”。他剥开糖纸，往青瑶嘴边送：“换一个。”
两人的指尖在半空碰到一起，像触电般缩回，又同时笑出声。青瑶含着糖，薄荷味在舌尖炸开，凉丝丝的甜；墨尘则低头嗑着南瓜子，耳尖的红却漫到了脸颊。
穿过竹林时，忽然听见粽叶林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墨尘立刻把青瑶往身后拉了拉，镰刀握紧在手，压低声音：“别动。”
响动越来越近，伴着粗重的喘息声，像是有人在急促地翻动粽叶。青瑶从墨尘身后探出头，看见个穿灰布短褂的汉子正蹲在地上，怀里抱着一大捆粽叶，手里还在往麻袋里塞，动作慌张得像是在偷东西。更让她惊讶的是，那汉子腰间挂着块眼熟的木牌——是村里粮仓的看守，姓刘，平时总爱跟在李伯身后转悠。
“刘叔？”青瑶忍不住轻唤了一声。
那汉子猛地回头，看见他们时脸色骤变，手里的粽叶“哗啦”掉了一地。“是……是瑶丫头啊，”他慌忙站起来，拍了拍麻袋上的土，眼神躲闪，“我、我来采点粽叶，给娃包粽子吃。”
墨尘皱了皱眉，目光扫过那鼓鼓囊囊的麻袋——这分量，少说也装了几十斤，哪像是给“娃”吃的。他刚要开口，青瑶却悄悄拽了拽他的衣角，对他摇了摇头。
等刘叔慌慌张张扛着麻袋走后，墨尘才低声问：“他不对劲。”
“嗯，”青瑶点头，蹲下身捡起片被踩烂的粽叶，“你看这粽叶上的泥，新鲜得很，像是刚从根部扯断的。但他麻袋里的粽叶都带着老根，显然是从仓库里搬的——村里粮仓后巷就堆着晾干的粽叶，是准备分给各家的。”她忽然想起什么，“对了，昨天去染坊时，我看见刘叔跟一个穿灰袍的人说话，那人帽檐压得很低，手里拿着个画着蛇纹的木牌。”
墨尘的脸色沉了沉：“蛇纹木牌？跟去年在黑风岭出现的那些人一样。”他捡起片粽叶，指尖碾过叶片上的纹路，“看来那些人又在打村子的主意了。”
青瑶心里一紧。去年黑风岭的匪寇就是拿着蛇纹木牌，后来被墨尘和村民们联手打退，没想到他们还没死心。她忽然注意到刚才刘叔站过的地方，散落着几片枯叶，下面压着个小小的纸团。
展开纸团，上面用炭笔写着行歪字：“今夜三更，粮仓后巷。”
字迹潦草，像是急着写完的。
“他们想动粮仓？”青瑶捏紧纸团，指节泛白，“粮仓里存着全村过冬的粮食。”
墨尘把镰刀别在腰间，弯腰割下一大把新鲜粽叶塞进竹篮：“先采粽叶，晚上去看看就知道了。”他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别担心，我已经让墨叔他们留意粮仓的动静了。”
青瑶看着他认真割粽叶的侧脸，阳光透过粽叶的缝隙落在他睫毛上，投下小小的阴影。他总能在她慌神的时候稳住阵脚，像棵扎根在土里的老槐树，让人踏实。她忽然觉得手里的竹蜻蜓变得滚烫，像是要融进掌心。
“墨尘，”她轻声说，“等这事了了，我们包完粽子，去看看你做的竹蜻蜓好不好？我想让它飞起来。”
墨尘割粽叶的手顿了顿，回头看她时，眼里像落了星光：“好。”
粽叶林里的风忽然变得清甜，混着粽叶的清香和阳光的味道。竹篮里的艾草轻轻晃动，像是在应和着什么。青瑶低头继续采粽叶，指尖划过叶片的边缘，忽然觉得，今年的粽叶似乎比往年更绿些，大概是因为身边的人，比往年更暖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