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厅内,左才相听着手下群情激愤的呐喊,又看着王薄那惊恐的模样,心中天人交战。
他当然怕死,怕落得和朱粲一样的下场。
但另一方面,作为一方霸主多年的骄横,以及手下这群悍匪的怂恿,又让他产生了一丝侥幸心理。
是啊,我左才相好歹也是称霸一方的“博山公”,手下还有几万能拼能打的兄弟,这黄家岭经营得如同铁桶一般,难道就这么不战而降?
传出去,岂不是让天下英雄笑掉大牙?
杜伏威、李子通他们会怎么看?
以后还怎么在江淮地界上混?
万一……万一能凭借地利挡住隋军呢?
哪怕只是挫一挫他们的锐气,也好过像条狗一样摇尾乞怜!
一种混合着恐惧、不甘、侥幸和被激起的凶性的复杂情绪,最终占据了上风。
左才相猛地从椅子上站起,脸上横肉抽搐,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凶光,嘶声吼道:“好!弟兄们说得对!隋军欺人太甚!真当我左才相是泥捏的不成?老子也不是吃素的!想要老子的地盘,就拿命来换吧!传令下去!紧闭寨门!所有弟兄给我上寨墙!滚木礌石、弓箭火油,全都给老子准备好!咱们就跟隋军在这黄家岭,见个真章!”
“吼!谨遵大哥号令!”
“杀隋狗!保山寨!”
众头目见左才相下定决心,顿时如同打了鸡血般兴奋起来,嗷嗷叫着冲出聚义厅,各自去组织防御。
王薄看着左才相那看似决绝实则外强中干的背影,心中一片冰凉。
这条路,怕是要一直走到黑了。
他只能暗暗祈祷,隋军攻山时,自己能找到机会趁乱溜走。
【黄家岭下,隋军大营】
喊话的军校回报了左才相的寨内毫无投降迹象、反而戒备森严的情况。
尉迟恭闻言,不怒反笑,露出森白的牙齿:“好!有骨气!俺老黑就喜欢硬骨头!传令!火炮前置,给老子瞄准那寨门和箭楼,轰他娘的!”
程咬金更是兴奋地哇哇大叫:“早该如此!儿郎们,准备攻山!先登者,重重有赏!”
隋军阵中令旗挥动,士兵们立刻行动起来。
数门沉重的火炮被骡马牵引着,艰难地推到了射程之内的预设阵地,炮兵们熟练地卸车、架炮、校准角度、装填弹药。
黑洞洞的炮口,如同巨兽的眼睛,冷冷地指向了山腰处的黄家岭寨墙。
山寨上的守军,何曾见过这等阵仗?
虽然听说过火器的威名,但亲眼看到那比水桶还粗的铁管子对准自己,一种莫名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心脏。
“那……那就是火炮?”
“天爷啊,这玩意真能把城墙轰塌?”
“怕……怕什么!咱们这寨墙是石头垒的,厚实着呢!”
守军们互相打气,但声音却带着颤抖。
左才相在亲卫的簇拥下,也登上了寨墙,看到山下那几门泛着冷光的火炮,朝着山寨的方向放置成一排。
他那有些肥硕的身躯也是微微一颤,强作镇定地吼道:“都稳住!依托工事,等隋军靠近了再打!”
然而,隋军并没有立刻发动步兵冲锋。
随着尉迟恭一声令下:“放!”
“轰——!轰!轰!”
震耳欲聋的炮声猛然炸响,仿佛晴天霹雳,震得整个山岭都在颤抖!
实心的铁球带着死亡的呼啸,狠狠地砸在了黄家岭的寨墙和木质箭楼上!
“咔嚓!轰隆!”
碎石木屑四处飞溅!
一段看似坚固的寨墙被直接轰开了一个巨大的豁口,上面的守军惨叫着跌落下来!
一座箭楼更是被命中支撑柱,摇晃了几下,轰然倒塌,上面的弓箭手非死即伤!
仅仅一轮炮击,黄家岭看似坚固的防御,便已显露出脆弱的本质!
“妈呀!天雷!这是天罚啊!快跑啊!”
“隋军是天上的神仙吗?”
“妖法!妖法!”
“这谁能打的过呀!”
“快跑!保命要紧!”
…………
寨墙上的守军一片大乱,哭爹喊娘,刚才鼓起的些许勇气,瞬间被这无法理解的恐怖打击碾得粉碎。
“不准乱!不准退!给老子顶住!”
左才相脸色煞白,声嘶力竭地咆哮,挥刀砍翻了一个试图后退的小头目,试图弹压。
但恐惧如同瘟疫,根本无法遏制。
炮击过后,短暂的寂静更令人窒息。
随即,隋军阵中鼓声大作!
“火枪营!前进!”李安派出的火枪营指挥官大声下令。
三个火枪营方阵,排着整齐的队列,如同移动的死亡森林,开始沿着山路向上推进。
他们步伐沉稳,眼神冷漠,仿佛不是在进攻,而是在进行一场演练。
在火枪兵身后,是尉迟恭和程咬金亲自率领的重甲步兵和刀盾手,如同蓄势待发的猛虎。
“放箭!快放箭!”寨墙上的守军军官惊恐地嘶吼着。
稀稀拉拉的箭矢从寨墙上射下,但大多落在了火枪兵方阵前方,根本无法构成有效威胁。
而隋军火枪营,在进入射程后,甚至没有停留。
第一排火枪兵在行进中便举枪瞄准,扣动扳机!
“砰!!!!!!”
一片密集的爆鸣后,白色的硝烟在山道上弥漫开来!
寨墙垛口后不少冒头的守军,如同被无形的镰刀扫过,瞬间倒下一片!
惨叫声此起彼伏!
这种在移动中保持齐射的战术,是火枪营严格训练的结果,虽然精度有所下降,但带来的心理威慑却是无与伦比的!
守军彻底崩溃了!
他们发现,自己赖以坚守的地利,在对方恐怖的射程和威力面前,形同虚设!
连敌人的边都摸不到,自己却成片成片地倒下!
这根本不是战斗,而是一边倒屠杀!
“快跑啊!隋军真……真的会妖法!”
“挡不住了!快逃命吧!”
“太吓人了!”
“呜呜呜,我不想死,咱们投降吧!”
守军哭喊着,丢弃了兵器,有的甚至吓得尿了裤子。
他们不顾军官的弹压,疯狂地向寨内溃逃。
“废物!都是废物!”左才相气得浑身发抖,却无力回天。
“大哥!快走吧!寨子守不住了!从后山小路撤!去找杜伏威!”
刘黑子浑身是血,也不知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他冲过来,拉着左才相就往山下跑。
王薄更是机灵,早在炮响之时,就带着几个心腹悄悄溜向了后山。
没有了将领指挥的左才相军,像无头苍蝇一样,兵败如山倒!
隋军几乎未遇像样的抵抗,便轻易攻破了寨门,如同潮水般涌入了黄家岭山寨。
零星的反抗很快被肃清,大部分守军见大势已去,纷纷跪地投降,高呼饶命。
尉迟恭和程咬金如同虎入羊群,肆意砍杀着那些还敢顽抗的亡命徒。
战斗,从开始到结束,快得令人咋舌。
当夕阳的余晖洒满黄家岭时,山寨上空已经飘扬起玄黑色的隋字龙旗。
程咬金大喊道:“他娘的,左才相人呢?”
尉迟恭也有些郁闷的说道:“俺也没看见,好像已经跑了。”
“奶奶的,这老小子跑得和兔子一样快!”
左才相、王薄在刘黑闼等少数死忠的拼死保护下,狼狈不堪地从后山一条隐秘小路逃脱,丢弃了所有辎重,如同丧家之犬,向着杜伏威控制的历阳方向仓皇逃窜。
此役,隋军以极小的代价,攻克黄家岭,俘获降兵上万,缴获粮草军械无数。
这则消息如同长了翅膀,迅速传遍四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