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表之上,曾经的战场已经面目全非。
一片广阔的、长达数百米的区域整体向下塌陷,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形状不规则的盆地。
泥土依旧是松软的,不时还有小块的泥沙从边缘滑落,仿佛这片大地还在无声地呻吟。
没有欢呼,也没有庆祝胜利的呐喊。
气氛庄严肃穆得像一场大型葬礼。
共和国的士兵们在卡登的指挥下,默默地在这片巨大塌陷区的周围拉起了警戒线,设立了警告标志。
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一种复杂的情绪,有胜利后的放松,但更多的是对脚下这片土地的敬畏与一丝若有若无的恐惧。
他们很清楚,脚下这片看似平静的土地,是一座巨大的、沉默的坟墓。
一座埋葬了近两千名敌军精锐的坟墓。
共和国指挥地堡内。
巨大的地下剖面图上,那片被命名为“墓穴”的红色区域,已经被一个触目惊心、用黑色记号笔画出的巨大叉号所覆盖。
“我已经下令,永久封存所有反向坑道和‘捕鼠夹’通道。”
卡登的声音有些沙哑,他刚刚从地面视察回来,身上还带着泥土的气息,“那下面……没什么好再看的了。”
半晌,无人言语。
最终,是里昂打破了沉默,他的目光从地图上的那个黑叉上移开,看向在场的另外几人。
“墨忒斯,索林大师。这次的‘地下歼灭战’,我们需要一份详尽的复盘报告。”
索林大师灌了一大口烈酒,火辣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却没有让他脸色红润一分。
这位矮人大师的眼神复杂,他盯着地图,仿佛能穿透岩层,看到地底深处那片已经与岩石、泥土融为一体的血肉。
“复盘?没什么好复盘的。”
索林的声音低沉,“那不是工艺,不是战术,那是……改写了地质法则。那片区域的岩层结构在几秒内就被彻底破坏、重组、液化,然后以一种远超自然凝固的速度重新压实。我下去看过入口的断面,那里的密度比天然的花岗岩还要高。博林·铁镐那个蠢货,就算让他挖上一百年,也别想再从那挖开一条缝。”
他的语气里,既有对自己技术被超越的震撼,也有一丝作为大地之子的本能不安。
墨忒斯则显得兴奋得多,这位首席学者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镜片后的双眼闪烁着近乎疯狂的光芒。
“成功了,不是吗?”
他摊开一份写满了数据的报告,“根据三十个监测点传回的同步数据,以太共振场在零点零一秒内达到峰值,作用范围内所有物质的固有结构键瞬间断裂。岩石、泥土、金属、血肉……在那一刻都失去了物理形态,变成了高温高压的致密流体。然后,在能量耗尽的瞬间,压力骤然消失,这些流体在重力作用下重新填充了所有空腔。整个过程,干净、高效,没有任何浪费。”
他的描述不带丝毫感情,像是在阐述一道完美的数学公式。
“里面的人,连感到痛苦的机会都没有。”
墨忒斯补充了一句,似乎觉得这是某种技术上的人道主义,“我认为,可以将‘震荡地雷’正式列为共和国制式装备,进行小规模量产,作为战略级别的威慑力量。”
里昂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我批准了。它将是我们撬动旧世界秩序的又一支关键杠杆。”
与此同时,另一边的联军大营,彻底乱了。
当土系法师首领盖欧德如失魂的疯子般被架回来,当他那句“他们和山融为了一体”以及最后的结论“这是神罚”在军官中传开后,恐慌的堤坝便彻底垮塌了。
起初,只是小范围的窃窃私语。
“听说‘穿山甲’部队没了……整整两千人……”
“不是没了,是被山活活吃掉了!”
“法师大人都束手无策,说那里的土墙会自己长出来!”
紧接着,那句不知从何而起,却瞬间击溃所有人心理防线的谶言,像瘟疫一样开始疯狂蔓延:
“我们打不过天上的炮,也躲不过地下的鬼!”
“是啊!在地面,我们会被那种雷鸣般的妖术炸成碎片!躲到地下去,他们又能让大地活过来把我们吞掉!这还怎么打?”
“这不是战争,这是屠杀!我们是来送死的!”
第一个士兵扔掉了手中的长剑。
当啷一声脆响,在嘈杂的大营里显得异常清晰。
这声响仿佛是一个信号。
第二个、第三个、第十个…… 成百上千的士兵开始丢掉武器,脸上带着麻木的绝望,转身就跑。
他们不想再待在这个被神明抛弃、处处是死亡陷阱的地狱里。
督战的骑士们挥舞着马鞭,试图弹压,却被汹涌的溃兵人潮轻易地掀翻在地,踩成肉泥。
秩序,在这一刻荡然无存。
曾经不可一世的联军大营,彻底哗变。
到处是逃命的人,到处是趁乱纵火抢劫的亡命之徒。
一处位于后方、守卫森严的军帐内。
奢华的魔纹地毯上,跪着一个狼狈不堪的身影。
那是瓦莱里乌斯将军,曾经冷酷得像一台战争机器的男人,此刻脸上满是尘土与冷汗,盔甲上沾着血污,眼神里只剩下灰败的绝望。
在他的面前,金辉公爵奥古斯都,正坐在镶嵌着宝石的华贵座椅上,面无表情地听着汇报,但那紧握着扶手、骨节发白的手,暴露了他内心的怒火。
“地底的战法,已经全部穷尽,并且惨败。”
瓦莱里乌斯的声音沙哑而颤抖,“将军们已经无法约束部队,士兵的哗变和溃逃正全面爆发。若再无破局之法,不出三日,这支集结了公国数精锐的大军,将在共和国的阵地前,彻底崩溃瓦解。”
军帐内的空气压抑得如同实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