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牧那声带着恍惚的“月月”,像是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凝固的时间。
江月月猛地从极致的震惊和恐惧中回过神。
她看着车外,秦牧蹲在那里,手里还握着那把危险的匕首,抵在杀手的喉咙上,而他自己脸上却是一片与她刚才所见截然不同的茫然和担忧。
这巨大的反差,让她心脏狂跳,几乎分不清哪个才是真实的他。
是那个瞬间化身冰冷杀神的男人?
还是眼前这个眼神清澈、带着点无措,仿佛刚才一切与他无关的秦牧?
“我……我没事。”江月月的声音有些发颤,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深吸了几口气,推开车门,踉跄着下了车。
夜风一吹,她打了个寒颤,这才发现自己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
她首先看向驾驶座。
老陈依旧昏迷不醒,但胸口还有起伏,应该只是被打晕了。
她稍微松了口气,然后目光复杂地看向秦牧,以及他脚下那个瘫软如泥、眼神充满惊骇的杀手。
现场一片狼藉。
两辆撞在一起的车。
瘪掉的轮胎。
破损的车门。
空气里还弥漫着淡淡的硝烟味和汽油味。
这一切都昭示着刚才发生了一场多么凶险的袭击。
而逆转这一切的,竟然是……
江月月的目光再次落到秦牧身上。
他见她下车,似乎松了口气,但看着手里的匕首,又看看地上痛苦呻吟的杀手,眉头困惑地皱起,小声嘟囔:“月月……他……他怎么了?我……我是不是又做错事了?”
他那副无辜又忐忑的样子,仿佛刚才那个出手狠辣、瞬息间制服专业杀手的人不是他。
江月月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
她快步走过去,没有先回答他的问题,而是伸出手,轻轻握住了他持刀的手腕。
他的手腕坚实有力,皮肤下蕴含着爆炸性的力量,但此刻却微微有些冰凉。
“秦牧,看着我。”江月月的声音尽量放得平稳柔和,“把刀放下,好不好?他已经被你制服了,没事了。”
秦牧听话地松开手指。
那把造型诡异的匕首“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他反手抓住江月月的手,像是寻求安慰的孩子,急切地问:“月月,你真的没事吗?有没有受伤?我刚才……我刚才好像……很害怕。”
他的眼神里带着残留的惊悸和后怕,与刚才那极致的冰冷判若两人。
“我没事,你保护了我,你很棒。”江月月用力握了握他的手,给予他肯定的回应,然后迅速松开,现在不是安抚的时候。
她的大脑在飞速运转。
报警是必须的。
但报警之后呢?
怎么解释秦牧制服杀手的过程?
说他其实是个深藏不露的顶尖高手,瞬间放倒了一个持枪的职业杀手?
那秦牧立刻就会成为焦点,他失忆的秘密,他背后可能隐藏的惊人过去,都会被放在放大镜下审视!
这会给他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和危险!
绝对不能这么说!
必须有一个合情合理,又能掩盖秦牧异常表现的说法。
江月月的目光扫过现场,飞快地分析着。
撞车……杀手有枪……老陈被打晕……
有了!
她蹲下身,凑到秦牧耳边,用极低极快的声音,清晰地说道:“秦牧,听着,等下警察来了,你要记住我说的话。”
秦牧乖巧地点头,眼神专注地看着她。
“我们就说,是这个坏人先开车撞我们,然后拿着枪想伤害我们。”
“司机陈叔叔为了保护我们,勇敢地冲上去和他搏斗,但是被打晕了。”
“在搏斗的时候,这个坏人不小心自己摔倒了,还把自己的手摔伤了,枪也掉了。”
“你只是运气好,趁机捡起了他的刀,指着他,不让他动,等着警察来。”
“记住,是陈叔叔和他搏斗,他自己摔倒的,你只是运气好,帮了点忙,明白吗?”
江月月紧紧盯着他的眼睛,重复着关键信息。
秦牧眨了眨眼,似乎在努力消化这段复杂的话。
过了一会儿,他点了点头,小声复述:“陈叔叔打架,坏人自己摔倒,我运气好,捡了刀。”
“对!就是这样!”江月月松了口气,用力点头,“真聪明!”
安抚好秦牧,她立刻拿出手机,先拨通了报警电话,简明扼要地说明了遭遇车祸和持枪袭击,地点,人员情况(强调司机昏迷,袭击者已被暂时控制,暂无生命危险)。
挂断报警电话后,她没有任何犹豫,立刻又拨通了林婉儿的号码。
电话几乎是秒接。
“月月?”林婉儿的声音带着一丝慵懒,似乎已经睡下。
“婉儿,出事了!”江月月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急促和一丝后怕,“我和秦牧在回家的路上被袭击了!对方有枪!老陈被打晕了,袭击者……被秦牧……呃,被我们暂时控制住了,我已经报警了!”
她刻意模糊了秦牧的作用。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随即林婉儿的声音瞬间变得清醒而凝重:“位置发我!我马上到!在警察面前,什么都别说,等我!”
“好!”江月月挂断电话,将定位发了过去。
做完这一切,她才感觉腿有些发软,靠在车身微微喘息。
秦牧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边,看看她,又看看地上那个因为疼痛而微微抽搐的残狼,眼神里依旧充满了困惑,但更多的是对江月月的担忧。
“月月,你累了吗?要不要坐车里?”他小声建议道。
江月月摇了摇头,现在不是休息的时候。
她看着秦牧,再次叮嘱:“记住我刚才说的话了吗?警察叔叔来了,就按我说的告诉他们。”
“嗯,记住了。”秦牧乖巧地点头,“陈叔叔打架,坏人摔倒,我运气好。”
他似乎觉得这个说法很简单,很容易记住。
远处,已经隐约传来了警笛的声音,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
红蓝闪烁的警灯光芒,开始划破夜的黑暗。
江月月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头发和衣服,努力让自己看起来镇定一些。
她看了一眼地上那把造型奇特的匕首,想了想,对秦牧说:“把那个刀踢远一点,别离他太近。”
秦牧哦了一声,听话地走过去,用脚尖小心翼翼地把那把匕首踢到了几步开外。
在匕首滑过粗糙地面的瞬间,他的目光无意中扫过匕首那暗哑的刃身,以及刀柄上那些细密而特殊的防滑纹路。
他的眼神,几不可察地停顿了那么零点一秒。
一丝极淡的、难以捕捉的恍惚,如同水面的涟漪,从他眼底深处掠过。
好像……有点熟悉?
但这种感觉转瞬即逝,快得让他抓不住。
他摇了摇头,不再去想,快步回到了江月月身边,像个忠诚的护卫,紧紧挨着她站着。
警车呼啸而至,刺眼的灯光将这片狼藉的现场照得如同白昼。
警察们迅速下车,持枪警戒,控制现场。
当看到瘫倒在地、手腕扭曲、满脸痛苦的一个,以及站在车边、看起来惊魂未定但完好无损的江月月和一脸“无辜”的秦牧时,训练有素的警察们也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尤其是了解到袭击者持有枪支,并且是被制服的状态后。
“是谁制服了他的?”带队警官严肃地问道,目光在江月月和秦牧身上扫过。
江月月按照准备好的说辞,语气带着惊魂未定的后怕,指向昏迷的老陈:“是我们的司机老陈,他为了保护我们,冲上去和歹徒搏斗,被打晕了。搏斗过程中,这个歹徒好像自己不小心摔倒了,还把手腕摔伤了,枪也掉了。我丈夫……他胆子小,就是运气好,捡起了歹徒掉在地上的刀,在旁边看着,没让他再起来伤人。”
她的解释合情合理。
一个忠心的司机拼死保护主人,在搏斗中歹徒意外摔倒受伤,失去武器,然后被看似“胆小”的男主人捡便宜控制住。
这比一个“失忆赘婿”瞬间空手制服持枪职业杀手听起来可信一万倍。
警官看了看昏迷的老陈,又看了看地上残狼那明显是遭受重击才可能造成的腕部伤势和脱臼的手臂,再看向一旁眼神清澈(甚至有点呆)、人畜无害的秦牧,心里基本认同了这个说法。
毕竟,秦牧这副样子,实在不像能放倒一个持枪悍匪的人。
“运气真好。”警官对秦牧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他的“帮忙”。
秦牧接收到江月月悄悄递来的眼神,立刻按照“剧本”,露出一个有点不好意思的、憨憨的笑容,小声说:“我……我就是捡了个便宜。”
那模样,活脱脱一个走了狗屎运的傻小子。
江月月在一旁看着,心中五味杂陈。
一方面庆幸成功瞒了过去,另一方面,看着秦牧这“表演”,再回想他刚才那冰冷如杀神的样子,巨大的反差让她心绪难平。
救护车也赶到了,医护人员迅速将昏迷的老陈和伤势不轻的残狼抬上车,送往医院救治和看守。
警察开始勘查现场,拍照,取证。
那把手枪和匕首被小心地装进证物袋。
江月月和秦牧作为当事人,也需要一起去警局做详细的笔录。
就在他们准备跟随警察上车时,一辆黑色的轿车疾驰而来,一个漂亮的甩尾停在了警戒线外。
车门打开,林婉儿利落地跳下车,她穿着一身便装,但眼神锐利,气场十足。
她亮出一个证件,和带队的警官低声交谈了几句。
警官看了看证件,又看了看江月月,点了点头,态度明显更加重视。
林婉儿快步走到江月月和秦牧面前,目光快速扫过两人,确认他们没事后,才松了口气。
“没事就好。”她拍了拍江月月的肩膀,然后看向秦牧,眼神深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语气却轻松,“秦牧可以啊,关键时刻还能帮上忙。”
秦牧似乎有点怕林婉儿那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目光,往江月月身后缩了缩,小声说:“是月月教我的……说我运气好。”
林婉儿笑了笑,没再说什么,转而看向江月月,低声道:“走吧,先去警局,这边我来沟通。”
有林婉儿介入,江月月的心彻底安定了一些。
她拉着秦牧,坐进了警车。
在车门关上的瞬间,她回头看了一眼那片混乱的现场。
夜色依旧深沉。
但今晚的经历,像一道深刻的烙印,刻在了她的心里。
秦牧身上的谜团,越来越重了。
而敌人,也已经露出了最狰狞的獠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