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配不上我?”
漼风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急怒。
“你是宏将军!是北境百姓眼里的守护神!是我漼风……”
他顿了顿,把那句“放在心尖上的人”咽了回去,换成了更坚定的话。
“是我漼风这辈子唯一想娶的人!”
宏晓誉看着他急红的眼眶,忽然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点自嘲,又有点无奈。
“是,我是宏将军。只要我没结婚嫁人,只要我还能征战沙场,我就永远是百姓心里高高在上的宏将军。可只要我进了你们漼家的后宅,卸了枪,换上那些绫罗绸缎,我就只是个没家世没背景的孤女,是漼家用来巩固权势的棋子,是别人茶余饭后的笑柄。”
她的目光掠过他的脸,落在远处渐渐暗下去的天际。
“而且,你的阿爹会同意吗?清河郡坞水房的宗主,要娶一个家世不明的女将,你觉得那些宗族长老会答应吗?”
“我去求他!”
漼风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胸口剧烈起伏着。
“我去求阿爹,求姑母,求所有宗族长老!我会告诉他们,你宏晓誉不是什么孤女,你是保家卫国的功臣,是我漼风非娶不可的人!”
宏晓誉看着他眼里的执拗,轻轻摇了摇头,语气里带着种近乎残忍的清醒。
“漼风,我们不可能的。”
“怎么不可能?”
他抓住她的肩膀,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
“我明天就回清河郡,我去说服他们,我一定能说服他们!晓誉,你等我,你信我这一次,好不好?”
他的声音里带着从未有过的恳求,像个在沙漠里寻找水源的旅人,把她当成了唯一的希望。
可宏晓誉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眼里那抹锐利渐渐被一层薄雾遮住,她抬手覆上他的手背,轻轻掰开他的手指,动作温柔却坚定。
“漼风。”
她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
“我们真的不可能。”
暮色像潮水般漫上来,渐渐淹没了演武场的轮廓。
远处的号角声再次响起,是宵禁的信号。
漼风站在原地,看着宏晓誉转身离去的背影,她的脚步依旧挺直,没有丝毫犹豫,玄色的劲装在暮色里渐渐成了个模糊的点。
风卷着雪沫子打在他脸上,冷得像刀割。
他忽然想起时宜说的“身不由己”,原来这四个字,不仅困着他,也困着宏晓誉。
他以为自己能冲破这层束缚,却忘了,有些枷锁,从来不是靠一句“我愿意”就能挣开的。
高台之下,士兵操练的声音渐渐停了,只剩下风穿过营旗的呼啸声,像谁在低声叹息。
漼风望着宏晓誉消失的方向,攥紧的拳头里,指甲深深嵌进掌心,渗出血珠来,混着未化的雪粒,又冷又疼。
漼风从营地回来时,暮色已经漫进了漼府的角门。
廊下的灯笼次第亮起,暖黄的光透过糊着云母纸的窗棂,在青砖地上投下细碎的花影。
他几乎是撞开自己房门的,冷风卷着雪沫子扑进来,吹得案头的书卷哗啦啦乱响。
“公子回来了?”
守在门口的小厮刚要上前接过他肩头的披风,就被他挥手支开。
“去备马车,明早卯时出发,回清河郡。”
小厮愣了愣。
“公子,这都快入夜了,清河郡离这儿少说也要走三天……”
“让你去就去。”
漼风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转身进了内室,一把推开立柜的门。
里面挂着的都是些锦缎长袍,绣着漼家特有的云纹,是他平日里应付宗族宴席穿的。
他此刻却看也不看,伸手去翻最底下的抽屉,那里放着他在西州时穿的劲装,还有宏晓誉去年送他的那副护膝,针脚有些歪歪扭扭,却是他最宝贝的东西。
他把几件换洗衣物胡乱塞进包袱里,又从书架上抽了本北境地形志。
晓誉总说他对军务不上心,他想着路上正好能翻翻看,说不定下次见面还能跟她讨论几句。
手指划过书脊时,却瞥见扉页上夹着的那支红梅,花瓣已经有些发蔫,是他下午从暖阁带回来的。
他顿了顿,小心地把花枝抽出来,找了个小瓷瓶插好,放在书案最显眼的地方。
“阿兄这是……要去哪?”
时宜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带着点试探。
她披着件藕荷色的披风,手里还捧着个食盒,见他正把一叠兵书往包袱里塞,眉梢轻轻蹙了蹙。
漼风手忙脚乱地把包袱扎好,转过身时,脸上还带着点未散的红。
“时宜?你怎么来了。”
“厨房刚煨了汤,想着你许是还没吃晚膳。”
时宜把食盒放在案上,打开来,里面是碗当归羊肉汤,热气腾腾的。
“听小厮说你要回清河郡,是和大师姐说好了?”
提到宏晓誉,漼风的眼神亮了亮,又很快暗下去。
“她……她还是说不可能。”
他顿了顿,像是怕时宜担心,又急忙补充道。
“但我跟她说了,我明天就回清河郡,我去求阿爹,求宗族里的长辈,总会有办法的。”
时宜舀汤的手顿了顿,瓷勺碰到碗沿,发出清脆的声响。
她抬起头,看着漼风眼里那点不肯熄灭的火苗,轻声道。
“阿兄,你当真觉得,阿舅会同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