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山,那尊被全村人私底下嘲笑为“丑八怪”的土高炉,再一次成为了视线的焦点。
气氛凝重得可怕。
第二次点火,即将开始。
所有人的心脏都提到了嗓子眼,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重的压力。
这把火,点的不仅仅是木炭,更是整个靠山屯未来的希望,是王昊建立的这个“懒人王国”的根基。
成了,一步登天。
败了,人心涣散,沦为整个安丰县最大的笑柄。
秦雪茹和苏云两个姑娘的脸蛋紧绷,两天两夜没合眼让她们憔??悴不堪,但此刻,她们的身体里仿佛注入了一股莫名的力量,死死地盯着高炉的每一个角落。
“各单位注意!检查鼓风机风门!”
“助熔剂配比确认无误!”
“测温探针校对完毕!”
一道道指令从秦雪茹的嘴里发出,带着决绝的意味。
李师傅和几个老技术员也是满头大汗,手里的工具攥得死紧。他们搞了一辈子机械,从没像今天这么紧张过。
因为这根本不是工业生产,这他娘的是一场豪赌!赌注,就是那个懒汉的“天意”。
所有忙碌和紧张的中心,几十米外的树荫下,却是一片岁月静好的诡异画面。
王昊没有再钓鱼。
他依旧躺在那张专属的摇椅上,但这次,他搬到了苏婉身边,长臂一伸,就将自家媳妇儿柔软的小手给抓在了自己的大手里。
然后,他就这么闭上了眼睛,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
他什么都不看,什么都不说,只是轻轻晃着摇椅,仿佛在积攒着什么。
苏婉的心跳得飞快,手心全是汗,她能感受到全村人投来的,混杂着期盼、怀疑、紧张的复杂注视。
可当她被男人宽厚温暖的大手包裹住时,那颗慌乱的心,竟奇迹般地安定了下来。
“总顾问……可以了。”秦雪茹走过来,她的嗓子干涩,每一个字都无比艰难。
王昊的眼皮动了动,却没有睁开。
他只是用另一只手,冲着秦雪茹的方向,极其不耐烦地挥了挥。
去吧,别耽误朕睡觉。
那副懒散到极致的模样,反倒成了最强的镇定剂。
秦雪茹胸口一滞,所有的紧张和不安,瞬间被一股哭笑不得的情绪冲散。
她转身,手臂猛地向下一挥。
“点火!”
这一次,被扔进投料口的不再是普通的火把,而是一大捆浸透了煤油的棉纱。
“轰——”
烈焰冲天!
几乎是同时,经过全新改造的鼓风机被十几个壮汉用尽全力推动。
“呜——嗡——”
一股比第一次点火时沉闷数倍,却也雄浑有力的咆哮,从高炉的炉膛深处爆发出来!
整个山坡,连同脚下的大地,都开始微微震动!
那不是爆炸的巨响,而是一种力量被压缩到极致后,沉稳而持续的怒吼!
“这……这动静……”一个村民被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李师傅的烟袋锅子掉在了地上都浑然不觉,他感受着脚底的震颤,喃喃自语:“这炉子……活了……”
黑烟依旧滚滚,但这次的烟柱更加凝聚,直冲云霄,仿佛一根黑色的长矛,要将天空捅个窟窿。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秦雪茹和苏云那里。
两个姑娘正死死地盯着一根插在炉壁耐火泥中的、经过改造的金属棒,那是她们用尽了所有知识,捣鼓出来的土制测温装置。
金属棒的末端,连接着一个简陋的指针仪表盘。
此刻,那根指针,正在以一种令人心惊肉跳的速度,疯狂攀升!
“八百度!稳定住了!”
“还在升!九百五十度!”
“一千一百度!突破了上次失败的极限温度!”苏云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变得尖锐!
所有人的心都揪紧了。
秦雪茹的呼吸几乎停滞,她紧紧抓着苏云的手臂,指甲深陷进肉里都毫无察觉。
指针,还在爬升!
缓慢,但坚定!
它越过了一个又一个她们在草稿纸上推演了无数遍的理论数值。
最后,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指针颤抖着,极其艰难地,突破了一个刻度!
一个被秦雪茹用红笔圈出来的,代表着她们那份被“天意”选中的第三方案的,理论上的完美反应温度——一千五百三十度!
当指针稳稳地停在那里的瞬间,时间仿佛静止了。
下一秒。
“哇——!”
秦雪茹和苏云再也控制不住,两个天之骄女,两个顶级科学家,在这一刻,抛弃了所有的矜持和骄傲,像两个孩子一样,紧紧地抱在了一起,放声大哭!
眼泪里,是委屈,是压力,是熬过无数个日夜的疲惫。
但更多的,是无与伦比的激动和狂喜!
理论上,成功了!
那个男人随手一指的玄学,竟然真的通往了科学的终点!
几个小时的等待,每一分每一秒都无比漫长。
当炉身的颜色从暗红变为刺目的橘红色时,开炉的时刻,终于到了。
全场死寂。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死死盯着那个被耐火泥封住的出铁口。
是发臭的黑色蜂窝煤,还是……奇迹?
“开……开炉!”李师傅亲自抄起一根长长的钢钎,用尽全身力气,捅向出铁口!
“噗——”
封泥被捅开的瞬间,一股难以用语言形容的,刺眼到极致的金红色光芒,从炉口喷薄而出!
没有浓烟!没有恶臭!
只有光!
只有热!
那光芒,比正午的太阳还要炽烈,让所有人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紧接着,一股灼热的、流动的、宛如太阳融化后形成的液体,以一种无可阻挡的气势,顺着预先挖好的引导槽,奔涌而出!
“滋啦——滋啦——”
那是世间最美妙的声响!
滚烫的洪流,映红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脸,那一张张被震惊、被狂喜、被不敢置信所占据的脸庞!
钢水!
是真正的钢水!
通红的钢水注入早已备好的沙土模具之中,炽热的白气蒸腾而起。
当它渐渐冷却,所有人都围了上去。
模具被敲开,一块棱角分明,散发着均匀而致密金属光泽的钢锭,静静地躺在那里。
它黝黑,沉重,充满了力量感。
“让开!”
李师傅赤红着双眼,抄起一把八磅大锤,抡圆了胳膊,用尽平生的力气,狠狠地砸了下去!
“当——!!!”
一声清脆到震耳欲聋的金铁交鸣之声,响彻整个后山!
所有人的心脏都跟着这一下猛地一跳!
李师傅虎口剧震,整个人被巨大的反作用力震得连退三步,手里的八磅大锤,锤头竟然被砸得卷了刃!
而那块钢锭上,只有一个浅浅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白色印记!
死寂。
长达数秒的死寂之后。
“啊——!!!”
不知道是谁先喊了一声。
“成功了!!”
“我们炼出钢了!!”
“是钢!是真正的钢啊!!”
整个后山,瞬间爆发出山崩海啸般的欢呼声!
村民们疯了!他们扔掉手里的工具,忘乎所以地拥抱,跳跃,嘶吼!
几个老师傅抱着那块还有些烫手的钢锭,老泪纵横,哭得泣不成声。
这哪里是钢啊!
这是神迹!是靠山屯的命根子!
在这片震天的狂欢中,王昊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没有去看那块被众人奉为神物的钢锭,也没有理会那一张张疯狂的脸。
他只是侧过头,看着身边那个激动得小脸通红,正用一种近乎崇拜的目光望着自己的苏婉。
小媳妇的眼眶里,也噙满了喜悦的泪水。
王昊笑了。
他抬起手,用指腹轻轻擦去她脸颊上的泪珠。
“看,我就说我算得准吧?”
说完,不等苏婉反应,他低下头,在那光滑细腻又带着泪痕的脸蛋上,响亮地亲了一口。
“这是给朕的奖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