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浩把那张写满字的纸折好塞进裤兜,手指碰到布条边缘,疼得缩了一下。他没管,转身从工具箱底层翻出一堆零碎东西,木片、干花袋、裂陶片全倒在工作台上,发出哗啦一声。
“该干活了。”他说,“奖品不能光靠嘴说。”
娜娜站在旁边,镜头微微一闪:“你准备现在开始?”
“不然呢?”陈浩拿起一块椭圆木片,两头厚中间薄,像被谁啃过一口,“反正琴也练得差不多,手闲着也是疼着,不如干点有用的。”
他摸出一根细铁钉,在灯下看了看,又抬头看娜娜:“你说用火烧一下能写字?”
“植物胶封层后更耐久。”她说,“文字建议烫刻,避免脱落。”
“行,那你烧,我写。”
“操作需由人类完成。”娜娜把铁钉递给他,“系统无法直接接触易燃物。”
陈浩接过钉子,嘀咕:“你还挺讲规矩。”他走到炉子边,把钉尖伸进火里,等了几秒,冒起一缕青烟。
回来时他坐回矮凳,左手压住木片,右手拿着烧红的钉子往下落。刚碰上木面,一股焦味窜出来,他手一抖,第一笔歪成了波浪线。
“冷静……担当……”他一边念一边慢慢挪动钉子,每写一笔就停一下,额头上的汗滚到鼻尖也没擦。
娜娜伸手递来一块布巾,他摇头:“别碰,这会儿松手前功尽弃。”
最后一个字收尾时,钉子卡了一下,木屑崩飞,落在他裤子上。他吹了口气,举起木牌端详:“像不像狗爬出来的?”
“辨识度达标。”娜娜说,“字符结构完整。”
“那就行。”他咧嘴一笑,把牌子丢到右边空盒里,又拿了一块新的过来。
两人就这么一搭一档地干起来。陈浩负责烫字,动作越来越顺,虽然还是歪,但至少连贯了。娜娜则把干花分门别类,迷迭香单独放,薰衣草另装,再挑些颜色鲜亮的小花瓣混在一起。
她用小勺舀一点透明胶液,均匀涂在纸托上,轻轻放上花材,再盖一层胶。灯光照下去,那些花像是冻在冰里,颜色一点没变。
“这个给谁?”陈浩问。
“睡眠质量最优记录者。”她说。
“哦,老李。”他笑,“他打呼都能震塌天花板,也算一种天赋。”
“数据支持该结论。”娜娜点头。
陈浩继续刻下一块:“‘坚持到底’——这个是我的。”
“没有对应奖项。”娜娜说。
“我自己颁给自己。”他哼了一声,“练琴练到手指快烂,不得有个名头?”
“可标注为‘唯一全程参与创作者’。”
“太长。”他摇头,“就写‘坚持到底’,简单粗暴。”
他刻完翻过来,在背面偷偷加了个笑脸,很小,不仔细看不出来。
天色渐渐暗下来,窗外看不出变化,基地里的灯却亮得刺眼。风扇还在转,吹得桌角几张废纸边沿翘起来。陈浩揉了揉手腕,发现衣服袖口沾了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蹭的。
十多个木牌已经排成两排,挂在细绳上晾着。蓝绳串的是“冷静担当”“维修快手”,粉绳是“最爱分享”“笑声最大”,黄绳则是“冷笑话冠军”“偷懒最成功”。
陈浩看着那一溜小牌子,忽然觉得有点傻,又有点想笑。
“你说他们真会为这个上台?”他问。
“人类对公开认可有本能需求。”娜娜说,“哪怕形式简陋。”
“也是。”他挠头,“咱们这儿天天修水管换电池,谁还记得自己还能赢点啥。”
他起身走一圈,把所有成品收进一个打磨过的木盒。盒子不大,刚好能放下这些奖品。他在盖子上比了比位置,重新烧热铁钉,一笔一划烫出四个字:“随便坐坐”。
烫完最后一横,钉子掉进盒子里,发出清脆一声。
“成了。”他说。
娜娜把剩下的植物胶收进密封罐,干花归类放好。她看着那盒子,镜头微闪:“是否需要标签注明内容?”
“不用。”陈浩摆手,“留点神秘感。到时候打开一看,哎哟还有香味,多新鲜。”
“部分奖品附带嗅觉记忆关联。”她说,“可能引发情感共鸣。”
“你别说这么玄的词。”陈浩坐回凳子,“就说——闻着舒服,想起来开心。”
“已理解。”
屋里安静了一会儿。陈浩靠着墙,脚搭在另一个矮凳上,手里捏着那枚“坚持到底”的牌子来回摩挲。他的手指还在疼,尤其是中指和食指,布条换了两次,边缘都发硬了。
但他没摘。
“光发牌子,好像还是差点意思。”他忽然说。
“你的意思是?”
“活动不能只弹琴、发奖、散伙。”他摸着下巴,“得让人动起来。比如玩个游戏?动脑的那种。”
“可行性存在。”娜娜说,“需要规则和道具支持。”
“规则明天再想。”他打了个哈欠,“今晚先庆功。”
“无具体庆祝行为定义。”
“坐着不动就是庆祝。”他闭眼,“我好久没干完一件事还觉得值当了。”
娜娜没说话,只是把工作台上的灯调亮了一档。
过了一会儿,陈浩睁开眼,盯着天花板看了一会儿,又坐直身子。
“要不……做个牌?”他说。
“卡片类互动工具?”
“对。”他点头,“输的人讲笑话,赢的人挑奖品。不用太复杂,随手画就行。”
“材料充足。”娜娜说,“可使用剩余木片或厚纸板。”
“先记着。”他抬手止住她,“明天再说。今晚的任务完成了。”
他把木盒推到台子角落,用一块布盖上,像是怕被人看见。
然后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布条缠得七扭八歪,最上面一层已经泛黄。他试着活动了下手指,疼得吸了口气。
“你说……他们会上台吗?”他又问。
“根据过往行为模式。”娜娜说,“当任务不具强制性且带有娱乐性质时,参与意愿高于常规值。”
“听不懂。”陈浩摆手,“你就说——有没有人愿意来丢脸。”
“有概率。”她说,“特别是设置惩罚机制的情况下。”
“我就知道。”他笑出声,“越怕出丑的越爱凑热闹。”
他靠回去,闭上眼,嘴里哼起那句旋律:“起——走——顿——接——推——拉——收。”
哼完一遍,他睁开眼,看向娜娜。
“你觉得……咱这活动,能办几次?”
娜娜镜头微闪,掌心浮现一行字:物资储备可支持三次同类活动,人员基数稳定,重复举办具备可持续性。
陈浩愣了一下,笑了。
“你还真算好了?”
“提前规划属于基础执行逻辑。”
“行吧。”他抓起吉他,轻轻拨了一个音,“那咱们就不搞一锤子买卖。”
他试了两下和弦,动作慢,但每个音都清楚。
弹完,他把琴放回腿上,没再动。
屋子里只剩下风扇的声音,和他偶尔搓动手指的沙沙声。
过了很久,他忽然说:“明天……先把卡牌的板子锯出来。”
他说完,没等回应,低头去解布条,刚扯开一角,手指一抽,又停住了。
灯还亮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