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底那声算盘响过三息,陈三槐脚底的红印就褪成了淡青。他没动,林守拙却已经蹲在地上,用麻布手套蘸着唾沫,把设计图摊在塌了半边的门墩上描边。
“三百纸兵,分三班倒。”林守拙咬开一截红纸,吐出半片金箔,“头班扎梁,二班折瓦,三班编地基——得用《折纸七十二变》第十九变逆推,把‘活人变纸人’改成‘纸变承重墙’。”
陈三槐低头看他手套露指的破洞,一根小指头翘着,沾着昨晚熬汤时蹭上的灰。他没问汤映红是不是又掺了忘忧草,只说:“你确定这玩意能站住?”
“站不住?”林守拙冷笑,“我爹当年给阎王扎过灵堂,地府验收官踩着高跟鞋跳踢踏舞都没塌。你这祠堂才多大?三进院,带功德箱,貔貅嘴吞纸钱——我连下水道都给你折了防反味的U型弯。”
话音落,巷口传来“咔嗒”一声,像是木关节咬合。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整整齐齐,像一排钉鞋踩在青石上。三百纸兵列队进来,手里举着彩纸裁的瓦当,每片都用游标卡尺量过弧度。领头的胖娃娃统帅举着小旗,旗面写着“质量第一,阴德为本”。
“误差超半毫,扣冥币!”胖娃娃喊得中气十足,“甲组!上梁枋!”
林守拙一挥手,纸兵们立刻散开,有的攀上残墙,有的跪地拼接地基。他们动作整齐,像被同一根线提着。陈三槐盯着一个纸兵用舌头舔湿纸角粘合接缝,那唾液泛着淡粉,隐约有股桂花味。
“汤老板特供。”林守拙得意,“忘忧草汁加体香催化剂,晾干后比糯米灰浆结实。她说这叫‘情绪稳定型粘合剂’,生气了粘不住,开心了才牢固。”
陈三槐没接话。他低头看着自己掌心的旧伤,那道最深的裂口还在渗血。他把血抹在一根刚立起的纸柱上,血迹刚沾纸面,柱身突然浮出几行细字,像是有人用针尖刻上去的——《营造法式》批注,写着“卯不对榫,必倾”。
“你家祖传手艺,还带说明书?”他问。
“那是。”林守拙拍了拍柱子,“老祖宗怕后人手抖,把诀窍缝在纸纤维里。不过得用陈家血激活,外人摸了只当是皱纹。”
子时三刻,地气上涌。纸墙开始泛潮,边缘微微卷曲。陈三槐知道这是阳气侵蚀,活人靠近久了,纸构就会风化。他脱了鞋,光脚踩在地基上,割开手掌,让血顺着接缝流下去。
血走了一圈,他双拳一拧,打出军体拳第七式的“聚气印”。拳风扫过纸墙,墙皮“咯”地一声,浮出砖纹,再一震,竟有了木头的年轮感。
“长骨头了!”胖娃娃统帅跳起来,“报告!墙体已完成实体化转化!”
寅时二刻,最后一片纸瓦归位。月光穿过瓦缝,整座建筑突然一颤,檐角铜铃无风自响。陈三槐伸手摸梁,指尖传来真实的木纹,还有点温,像刚砍下的树。
他正要说话,杨石头的夜壶从土里“噗”地冒出来,壶嘴喷出一张报纸。是《华尔街阴报》特别版,头版写着:“陈氏宗祠采用阴阳双构技术,符合第38号补贴细则,阴德贷款全额发放。”
“特事特办。”杨石头从土里钻出来,夜壶倒扣在头顶当帽子,“陆离那边卡了三道流程,结果汤老板用App直接走通了验收通道——村民扫码烧纸,火光聚成签章,系统自动认账。”
陈三槐低头看手机,屏幕上弹出一个虚拟功德箱,底下写着“扫码支持陈氏宗祠重建”。他扫了一眼,发现自己的头像被设成了收款码背景,备注是“本道士不卖身,只卖命”。
“她又改条款了。”他嘀咕。
“改得好。”林守拙咧嘴,“不然你以为这钱怎么来得这么快?陆离的审计系统可不认‘纸变真’这一套,得有人把火光变成公章,还得让系统觉得是自己盖的。”
晨光刚透纸窗,宗祠里忽然响起编钟声,一声接一声,像是从地底传上来的。香案上,“陈氏列祖列宗”的牌位缓缓浮现,漆黑底面,金字勾边。陈三槐右眼一热,一滴液体滑下来,不是泪,是带檀香味的温水。
供桌上,太爷爷的智能机顶盒震动起来,屏幕弹出直播画面:“观众朋友们!这就是信仰之力的奇迹!本台独家检测到敏感内容,请修改后重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