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昭的话还没落音，黑袍首领的脸就扭曲得变了形。他原本跪在地上，双手撑着地面，背脊弓起如兽，可下一瞬，整个人猛地一震，像是被什么东西从体内狠狠撕开。
“你懂什么！”他嘶吼着，声音像是砂石磨过铁板，“你以为这点记忆、这点温度，就能挡住真正的力量？”
话音未落，他胸口猛然炸开一道血纹，顺着皮肤迅速蔓延，如同蛛网般爬满全身。那纹路泛着暗红光，每一次跳动都伴随着低沉的嗡鸣。他额头上的引星蛊印记剧烈抽搐，像一颗即将爆裂的心脏。
楚绾瞳孔一缩，下意识往前半步，挡在齐昭身侧。她握剑的手指节微微发白，呼吸变得浅而急。
齐昭没动。他仍举着星核，掌心那道光丝还连着自己的手腕。他能感觉到，体内的灯火正在翻涌，不是恐惧，而是一种熟悉的暖意——就像冬日里喝完一碗热汤后从胃里升起来的那种踏实。
黑袍首领双臂猛然张开，口中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长啸。刹那间，血纹尽数亮起，一股狂暴的气息自他体内冲出，化作一道旋转的血色风暴，朝着四面八方席卷而来。
风里带着灼烧感，刮在脸上像刀子。碎石被卷上半空，又瞬间绞成粉末。那风暴越转越快，中心渐渐浮现出一头巨兽的虚影——头生双角，眼窝漆黑，浑身由流动的血光凝聚而成。
齐昭闭上眼。
明心眼开启的瞬间，世界变了模样。那风暴不再是单纯的血色漩涡，而是由无数怨念、执念与绝望编织而成的锁链。它们缠绕着每一个靠近的人，试图钻进心里，把希望碾碎。
但他也看见了别的东西。
一点光，在风暴之外悄然亮起。接着是第二点、第三点……来自东荒各地，微弱却坚定。那些他曾治好的人，此刻竟在冥冥中投来一丝信念——一个老农在田埂上停下锄头，抬头望向远方；一个小女孩把药渣倒在院角，认真地磕了个头；一位老兵坐在门槛上，喃喃说了句“齐小郎中，多谢”。
灯影一盏接一盏浮现，围绕着他旋转，越来越多，直至千盏汇聚。
他睁开眼，双手缓缓放下，将星核护在胸前。灯影自动在他身前凝成一道屏障，半透明，微微波动，像一层水幕。
血色风暴撞了上来。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持续不断的挤压与侵蚀。每一波冲击都让齐昭心头一颤，仿佛有人在耳边低语：你救不了所有人，你连自己都保不住。
幻象随之而来。
他看见老姜头躺在药铺后屋，脸色灰败，手里还攥着一把晒干的草药；阿蛮倒在一滩血泊里，银毛焦黑，嘴里却还在笑：“齐哥，我给你留了果子……”；楚绾站在雨里，青衫湿透，指尖冷光闪烁，声音很轻：“你不该让我看到这些。”
他的耳尖一点点泛红，呼吸变重，可手指始终没松开星核。
“假的。”他低声说，“师父今早还骂我切药太慢，阿蛮昨天偷吃了三块蜜饯被我发现，楚绾……她煎药的时候总爱把勺子转圈。”
他说一句，灯影就亮一分。
忽然，他抬手，将星核高高举起。光芒顺着手臂蔓延，照亮了整张脸。
“你说它只是奴仆？”他的声音不大，却穿透了风暴的呼啸，“可它记得李婆婆抱着孙子在门口等了一个时辰，记得北岭那个采药少年喝完药后给我塞了一把野枣，记得雪村产妇抱着孩子哭到嗓子哑了，还一直说着谢谢。”
灯影骤然炽盛，一道金白色光柱自虚空中落下，笼罩在他头顶。那光没有形状，却厚重如墙，硬生生将血色风暴压退数尺。
巨兽虚影发出一声咆哮，张口欲噬，可刚靠近光幕，獠牙便开始崩解。
黑袍首领跪在地上，嘴角不断溢出血沫，可眼睛仍死死盯着齐昭。他喉咙里咯咯作响，像是在笑：“凡人……情感……不过是弱者的呻吟！力量才是真理！只要我毁掉这里，再造一个星核，你们这些蝼蚁……统统都要臣服！”
风暴再度膨胀，巨兽的轮廓更加清晰，利爪横扫，砸在光幕上，激起层层涟漪。
齐昭脚下一滑，膝盖重重磕在碎石上。灯影晃动，有几盏开始熄灭。
楚绾立刻伸手扶住他肩膀，低声道：“还能撑住吗？”
他点点头，喘了口气：“能。就是……有点累。”
“要不要我替你挡一会儿？”
“不用。”他笑了笑，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这是我该做的事。”
他说完，忽然向前迈了一步，站直了身体。灯影重新稳定，一圈圈扩散开来，像是涟漪，又像是呼吸。
“你忘了吃饭的味道，所以你不配谈力量。”他看着黑袍首领，语气平静，“你记不得早上第一口饭是咸是淡，记不得谁给你递过水碗，记不得有人半夜醒来发现你发烧，默默熬了一碗姜汤放在床头。”
他又踏出一步。
光幕随之推进。
风暴开始收缩。
“人心里的光，”他双手合十，置于胸前，灯影环绕成轮，“比任何风暴都强。”
巨兽虚影发出一声哀鸣，四肢寸寸断裂，最终化作血雾消散。血色风暴也逐渐减弱，像是被抽走了力气。
黑袍首领仰面倒地，胸口剧烈起伏，眼中满是不甘。他想抬手，可手臂刚动了一下，便无力垂下。引星蛊的印记已经龟裂，渗出黑血。
齐昭缓缓走近，在他面前停下。星核悬浮在掌心上方，光晕柔和。
“你不恨我？”黑袍首领喘着气，声音沙哑。
“我恨。”齐昭说，“但我更怕变成你这样。”
楚绾站在他身后，剑尖点地，气息仍未平复。她看着齐昭的背影，忽然觉得那身影比任何时候都稳。
黑袍首领嘴角扯了扯，似乎想笑，可只咳出一口血。他盯着天花板，喃喃道：“你们以为……这就结束了？星核派不会停……他们会继续找人……继续炼……直到有人愿意用万人性命换神权……”
齐昭低头看着他，轻声说：“那我也还会在这里。”
话音未落，地下空间猛地一震。星核忽地转动一圈，光晕骤然增强，映得四壁通明。
齐昭心头一紧，明心眼立刻捕捉到异常——星核内部的波动变了节奏，像是在回应某种遥远的召唤。
楚绾察觉到他的异样，皱眉问：“怎么了？”
他没回答。因为他看见，在星核的光芒深处，浮现出一个新的画面——一座巨大的祭坛，中央立着一块与手中星核几乎一模一样的晶体，周围跪满了披黑袍的人影。
为首那人，缓缓抬起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