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嫔身体一颤,头几乎要埋到地上:“皇上息怒!那宫女……那宫女不过是闲月阁一个最下等的洒扫宫女,平日也是老实巴交……”
“臣妾已严加审问,她只咬死了说是……是听旁人议论,一时嘴快……并非受人指使……臣妾……臣妾无能,实在……实在问不出更多了……请皇上明鉴!”
“不可能!”皇后断然开口,声音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斩钉截铁,“敬嫔,你掌管一宫事务,竟然连这么大的破绽都看不出来吗?”
“惠贵人遵医嘱卧床静养保胎已有月余,门窗紧闭,汤药不断!你告诉本宫,一个最下等的洒扫宫女,她是如何‘闲话’到惠贵人耳朵里的?”
“难道她是天生嗓门就大吗,说闲话也不知避着些人,隔着几重门窗硬生生把这些话‘吼’进惠贵人耳朵里的?!”
“还是她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擅闯贵人内室,杵在惠贵人床榻前头嚼舌根不成?!”
皇后的话,字字句句如同冰锥,坐实了敬嫔办事不力的话。
她看向皇帝,眼神带着痛心和凛然:“皇上!此事绝非偶然!”
“必定是有人指使那宫女,故意散播流言到惠贵人耳中,目的就是要惊了她的胎!委实是其心可诛啊皇上!”
反正这破事自己是没干的,至于这一通调查揪出了谁的小辫子……
呵……本宫才懒得管呢!只管叫她们狗咬狗才好!
“皇后所言极是!”皇帝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简直是乌云密布,电闪雷鸣。
他目光阴鸷地扫过跪了一地的宫人,那眼神,仿佛要将所有人都凌迟处死。
他猛地一甩袖袍,厉声喝道:“苏培盛!”
“奴才在!”苏培盛立刻从皇帝身后躬身出列,额上全是冷汗。
“去查!给朕严查!彻查!把这闲月阁,不!把这宫里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所有沾过边的人,都给朕翻个底朝天!”
“尤其是那个宫女!查查她最近接触过什么人,说过什么话,家里可多了什么意外之财!都给朕查清楚!”
“查不清楚,你这个总管太监也别做了!”
“朕倒要看看,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在朕的眼皮子底下兴风作浪,谋害皇嗣!”
皇帝的声音如同淬了寒冰,带着雷霆之怒。
“嗻!”苏培盛头皮发麻,腰弯得更低,声音带着十二万分的肃杀,“奴才遵旨!定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
他一挥手,几个身材精干的小太监立刻如狼似虎般扑入庭院,开始厉声盘问扣押宫人,整个闲月阁瞬间被肃杀恐怖的气氛笼罩。
闲月阁里,弥漫着令人窒息的药味和血腥气。
甄嬛坐在床边紧紧握着沈眉庄冰凉的手,看着她惨白如纸、毫无生气的脸,听着她偶尔溢出的、痛苦破碎的呻吟,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无声地滚落。
外面帝后的怒喝和质问隐隐传来,却像隔着一层厚厚的屏障,模糊不清。
她只觉得心被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攥住,痛得无法呼吸。
乌雅坐在敬嫔命人匆匆搬来的椅子上,位置选得极好,既能看清帝后震怒的表情,又能瞥见内室帘子缝隙里忙碌的太医身影和甄嬛模糊的侧影。
她也有些好奇,这消息……究竟是谁传给沈眉庄的呢?总不可能真是意外吧?!
哈哈哈……谁信啊!
然而,苏培盛带着人,把闲月阁翻了个底朝天,把那小宫女和她接触过的所有人,甚至扫过地、浇过花的同伴都拎出来审了又审,用了些非常手段,最终却也只能灰头土脸地回来复命。
“回禀皇上,”苏培盛跪在地上,额头紧贴冰冷的地面,声音干涩,“奴才……奴才无能。”
“那宫女……咬死了只是听旁人议论,一时失言,并无任何人指使。”
“奴才……奴才用了重刑,她也只说是从……从几个不相干的小太监那里听来的闲话,问是哪几个小太监,她只说……不认得,是几个脸生的……已经……记不住样子了……”
“奴才无能……实在查不出幕后主使之人……请皇上恕罪!”
皇帝的脸色由铁青转为一种可怕的阴沉,仿佛暴风雨来临前的死寂。
他死死盯着苏培盛,又扫过跪了一地噤若寒蝉的宫人,最后目光落在紧闭的内室门上。
那里,他怕是又要失去了一个孩子。
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滔天的怒火在他胸中交织冲撞,几乎要将他撕裂,难道这就是他杀了世兰孩子的报应吗?
皇后在一旁,紧抿着唇,眼神复杂,有痛惜,有愤怒,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
线索断了,这盆脏水,终究没能泼到任何一个人身上。
不过……不急,在这宫中,如果一件坏事找不到幕后真凶的话……那想来……必定是华妃做的,之后她可要好好的引导皇上和莞贵人啊!
寝殿内压抑的呜咽和太医们压低的、急促的商议声断断续续传出,像钝刀子割肉,折磨着外面每个人的神经。
不知过了多久,沉重的殿门“吱呀”一声被从里面拉开一条缝,所有目光都聚焦在那道缝隙上。
太医院院判章弥拖着沉重的脚步挪了出来,脸色灰败,官帽下花白的鬓发被汗水浸透,一缕缕贴在额角。
他扑通跪倒在皇帝和皇后面前,摘下顶戴,深深叩首下去,额头重重磕在青石板上,发出沉闷的一声响。
“启禀皇上、太后娘娘、皇后娘娘,惠贵人……小产了。”
“臣……臣等无能!龙胎……未能保住……贵人失血过多,元气大伤,需得静心调养数月,微臣……已开了方子。”
殿内,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甄嬛脑子里炸开了。
她一直强撑着守在沈眉庄床前,紧紧握着好姐妹那只冰凉的手,一遍遍告诉自己“会没事的,眉姐姐福大命大”。
可当“小产”那两个字被太医说出口的时候,却如同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她耳中时,她一直紧绷的那根弦,断了。
她虽利己,对姐妹也曾抱有其他心思,可进宫这么多时日,眉姐姐对她的好,她终究是她的好姐姐啊!
“眉姐姐——!”
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哭喊猛地撕裂了殿内凝滞的空气,甄嬛像是被抽去了所有支撑,整个人从床边滑落下去,重重跌坐在冰冷坚硬的地砖上。
她甚至感觉不到膝盖撞击地面的剧痛,只是死死抓着沈眉庄那只毫无生气的手,像是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浮木。
她俯下身,额头抵着那冰凉的手背,肩膀剧烈地耸动着,压抑的、破碎的呜咽从喉咙深处挤出来,如同濒死小兽的哀鸣,混合着绝望和滔天的恨意,听得人肝肠寸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