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文的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目光如实质般落在自称石鸦的中年人脸上，试图从对方每一丝细微的表情中读出隐藏的信息。
会客室内空气凝滞，只有炉火偶尔发出的噼啪声。
人口。
对方精准地抓住了他目前最大的软肋。
莱特领要发展，要抵御各方威胁，没有人一切都是空谈。
流民、工匠、矿工……这些都是比金币更宝贵的资源。
而对方索要的，是那种蕴含着血石能量的变异矿石。
这东西的危险性，凯文比谁都清楚。
它既是快速提升实力的捷径，也是引来窥视和灾难的源头。
“安全的销售渠道？出价更高？”
凯文终于开口，声音平稳听不出喜怒。
“我怎么知道，你们不是奥古斯都或者帝国抛出来的诱饵？甚至……猩红之眼的另一种把戏？”
石鸦对于凯文直接点出这几方势力似乎毫不意外，他微微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一种经历过风浪的从容。
“男爵阁下，谨慎是美德。但有时候，过于谨慎也会错失良机。我们若是奥古斯都的人，此刻来的就不会是我这样一个商人，而是卡尔文勋爵的骑兵队了。帝国暗刃行事，更不会用交易做借口。”
他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奇异的说服力。
“至于猩红之眼……那群崇拜深渊的疯子，他们只懂得掠夺和毁灭，绝不会坐下来谈生意。而我们，是商人。我们追求的是长期稳定的利润，而不是杀鸡取卵。”
“商人？”
凯文挑眉，“什么样的商人，能弄到大量人口，还对这种危险的矿石如此感兴趣？”
“什么样的商人并不重要，男爵阁下。”
石鸦避重就轻，“重要的是，我们能提供您需要的，而您恰好拥有我们感兴趣的。这是一场公平的交易。各取所需。”
他从怀中又取出一个小小的卷轴，放在桌上，缓缓推了过去。
“这是我们初步拟定的交易清单和价格。您可以先看看。我们用粮食、药品、皮革、乃至您需要的特定金属锭来支付，当然，最主要的，是人口。
第一批，五十户熟练矿工及其家眷，外加十名铁匠学徒。只要协议达成，一个月内就能抵达您的领地。”
凯文没有立刻去碰那卷轴。诱惑很大，但风险同样巨大。
“我如何确保人口的安全？又如何保证你们不会在交易中做手脚？”
“运输路线和人员安全，由我们全权负责，这是我们的诚意。”
石鸦语气笃定，“至于做手脚……男爵阁下，您觉得，如果我们有恶意，需要绕这么大圈子吗？直接联合奥古斯都家族，或者引帝国暗刃前来，岂不是更省事？我们看重的是您控制下的矿脉能带来的长期收益，而不是一次性的劫掠。”
这话有一定道理。
但凯文依旧没有完全放心。
“矿石的开采和提炼并不容易，它蕴含的能量很危险。”
“这方面您无需担心，我们有自己的处理方法。”
石鸦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我们只收购粗炼的原矿或者初步提纯的结晶。风险，我们自行承担。”
谈判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凯文的大脑飞速运转。接受交易，能迅速缓解领地人力短缺的燃眉之急，加速发展，但意味着血石矿的秘密将可能被另一方掌握，后患无穷。
拒绝交易，固然安全，但发展速度将被大大拖慢，在即将到来的风暴中可能因为实力不足而被吞噬。
这是一个两难的选择。
但他从来不是一个畏惧风险的人。
风险往往与机遇并存。
“清单我看过了。”凯文终于伸出手，拿起了那个卷轴，却没有打开，“价格还算公道。但我有两个条件。”
“请讲。”石鸦做出倾听状。
“第一，交易地点必须在我指定的，莱特领势力范围内的安全区域。每次交易，我的人必须全程监督人口交接和货物清点。”
“可以。这是合理要求。”石鸦点头。
“第二，”凯文的目光骤然变得锐利无比，紧紧锁定石鸦。
“告诉我，你们背后到底是谁？或者至少，告诉我，你们不属于哪一方势力？我不和藏头露尾的人做长期交易。”
这是他必须弄清楚的关键。对方的身份，决定了交易的性质和风险等级。
石鸦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一些，他沉默了几秒钟，似乎在权衡。最终，他缓缓吐出一口气。
“男爵阁下果然直接。好吧，为了表示诚意，我可以透露一些。”
他声音压得极低，几乎如同耳语。
“我们不属于维恩王室，不属于奥古斯都家族，更不是帝国或猩红之眼的走狗。我们源自一个古老的……商业联合体，我们的足迹遍布诸多主物质位面乃至一些外层界域，我们只对‘利润’和‘稀缺资源’感兴趣。
我们恪守中立，不参与地方政治纷争，除非它影响了生意。”
古老的商业联合体？
跨位面贸易？
凯文心中掀起波澜。这个世界远比他想象的更加复杂和广阔。如果对方所言非虚，那这股势力的能量恐怕大得惊人。
“你们如何证明？”
“我们无法直接证明，但时间会证明一切。”
石鸦摊摊手，“您可以通过今后的交易慢慢验证。如果我们在第一次交易中就动了手脚，或者送来的人口有问题，您随时可以终止合作。主动权，始终在您手里，男爵阁下。”
话说到这个份上，再追问下去也不会有更多结果。
凯文沉吟片刻，终于做出了决定。
“好。第一次交易，我可以提供一百磅初步提纯的变异矿石结晶。换取你清单上约定数量的粮食、药品和第一批五十户矿工、十名铁匠学徒。交易地点和时间，由我稍后通知你。”
石鸦脸上露出了真诚的笑容，再次抚胸行礼：“明智的决定，男爵阁下。您不会后悔的。那么，我即刻返回安排。静候您的消息。”
他收起桌上的矿石样本，戴上兜帽，毫不拖泥带水地转身离开，在阿伦的监视下，很快消失在莱特领之外。
凯文独自坐在会客室里，手指摩挲着那份卷轴，眼神深邃。
一场豪赌，开始了。
……
接下来的几天，莱特领如同一台开始全速运转的战争机器。
新兵训练强度加倍，符文铁匠埃里克带着他的学徒们日夜不停地敲打，试图利用那截异界螯钳的残骸和海因里希提供的新思路，打造出更强大的武器和护甲。
海因里希虽然手臂还吊着夹板，但已经迫不及待地投入了新的研究。
他将实验室搬到了更深处、防护更严密的一个天然洞窟中，整天对着那块沉睡的道标和螯钳残骸喃喃自语，偶尔爆发出狂热的大笑或者沮丧的咒骂。
凯文则一边抓紧时间修炼，消化与异界存在战斗的收获，努力提升实力，一边精心规划着与石鸦的第一次交易。
他选择了靠近灰石矿区边缘的一处易守难攻的山谷作为交易地点，并派阿伦带着最精锐的游猎者提前数日清场、布设暗哨和陷阱。
他必须做好万全准备，以防这是陷阱。
同时，他也通过马库斯，向领地内的心腹透露了即将有一批新领民加入的消息，要求他们提前准备好安置点和基本的生活物资。
这个消息让原本有些压抑的领地多了几分期待和活力。
所有人都能感觉到，领主大人正在谋划着什么大事，领地正处于剧变的前夜。
……
一周后，黄昏。
约定的山谷入口处，凯文带着五十名全副武装的莱特战团精锐，静静地等待着。
士兵们眼神锐利，弩箭上弦，刀剑出鞘一半，保持着高度的警惕。
远处，传来了车轮滚动和杂乱脚步声。
很快，一支规模不小的队伍出现在视野中。大约二三十辆驮马车，上面堆满了麻袋和木箱。
队伍中间和后方，是黑压压的人群，男女老幼都有，穿着破旧但还算整洁的衣服，脸上带着长途跋涉的疲惫和对未知命运的茫然与恐惧。
他们被几十名穿着统一灰色皮甲、佩戴着短剑和手弩的护卫看守着，秩序井然。
队伍前方，石鸦骑着一匹驮马，看到了谷口的凯文，挥手示意队伍停下。
他独自一人走上前来，对着凯文笑了笑：“男爵阁下，很准时。货物和人都带来了，您可以清点验收。”
凯文对身后的马库斯和阿伦使了个眼色。两人立刻带人上前，一队去检查货物，另一队则去核验人口数量和基本情况。
过程持续了将近半小时。马库斯回来低声汇报：“大人，粮食、药品数量和质量都没问题，金属锭也是上好的精铁。”
阿伦也回来了，表情有些凝重：“大人，人口数量对，但……情况比预想的要差一些，很多人身体很虚弱，像是饿了好些天。不过看起来没什么传染病。”
凯文目光扫过那些面黄肌瘦、眼神惶恐的新领民，心中了然。
这恐怕也是对方的一种手段，既展示了能力，也暗示了控制力。
“可以。”凯文点头，示意身后的士兵推出几个沉重的木箱，里面是经过海因里希初步提纯、能量相对稳定的血石结晶，闪烁着诱人而危险的红光。
石鸦的眼睛亮了一下，亲自上前查验了一番，满意地点点头：“品质很好。男爵阁下是诚信之人。那么，祝我们合作愉快。”
他挥手让手下接管木箱，然后对着那些护卫打了个手势。护卫们立刻解开了对移民的看守，默默地退后，集结，准备离开。
“等等。”凯文突然叫住了正准备上马的石鸦。
石鸦回头，投来询问的目光。
“这些人，”凯文指了指那些不知所措的移民，“从哪里来？”
石鸦笑了笑，笑容意味深长：“来自需要离开的地方，男爵阁下。他们大多是帝国边境冲突下的流民，或者是一些……破产小贵族的领民。来源很杂，但背景干净，您放心使用。”
说完，他不再停留，带着手下和货物，很快消失在暮色之中。
山谷里，只剩下凯文和他的士兵，以及那五百多名茫然无措的新领民。
凯文走到移民们面前，目光扫过一张张惶恐不安的脸。他提高了声音，斗气微微鼓荡，让声音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我是凯文·莱特，这片土地的领主。”
“从今天起，这里就是你们的家。”
“我这里，规矩很简单：勤劳者吃饱穿暖，忠诚者得到奖赏，勇敢者获得荣誉！背叛者，只有死亡！”
“现在，跟随我的士兵，他们会带你们去安置点，那里有食物、干净的水和暂时栖身的房屋。”
“记住，你们过去的苦难已经结束。未来的生活，需要你们用自己的双手去建设！”
他的话语简洁、有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和一丝难得的……希望。
移民们呆呆地看着他，一些人的眼中重新亮起了微弱的光。
在马库斯和阿伦的指挥下，士兵们开始引导这些疲惫不堪的新领民，向着莱特领核心区走去。
凯文站在原地，望着这支缓缓移动的长龙。
人口的问题，暂时缓解了一部分。
但他知道，更大的挑战才刚刚开始。如何消化吸收这些人口，如何防范其中可能混入的奸细，如何利用他们尽快提升领地实力……
还有，石鸦和他背后那神秘的商业联合体，他们的真正目的，绝不仅仅是矿石那么简单。
夜色渐浓。
凯文转身，准备返回。就在他迈步的瞬间，眼角余光似乎瞥见极远处一座山丘之上，有一个极其模糊的黑影一闪而逝！
那速度极快，几乎像是幻觉！
但凯文的心脏却猛地一缩！
区域感知没有捕捉到任何异常，但那惊鸿一瞥的轮廓……像极了某种夜行猛禽，或者说……某种人造的侦查魔偶？
帝国暗刃？奥古斯都的探子？还是……石鸦留下的后手？
凯文的脸色沉了下来。
果然，一刻都不能放松警惕。
他握紧了剑柄，眼神比夜色更冷。
看来，有些人已经迫不及待了。
他加快脚步，融入黑暗。领地的发展必须再次加速，而一些必要的“清洗”和“整顿”，或许也该提前了。
风暴前的宁静，即将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