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有戴将脸完全遮住的红盖头,而是以一支精致的金簪挽发,簪头垂下细细的红色流苏,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曳,平添几分妩媚与灵动。
脸上略施薄粉,唇点朱红,眉眼间的书卷气与今日的喜气交融,让她整个人焕发出一种惊心动魄的美。
装扮停当,天色已亮。
吉时将至,外面迎亲的队伍已经准备就绪,锣鼓唢呐声热闹地响了起来。
秦熙由着隋安儿和苏春意一左一右陪着,大大方方地走出了家门。
迎亲的队伍敲敲打打,热热闹闹地穿街过巷,朝着赵家走去。
队伍途经知府衙门前的街道时,一身常服的陆云舟,静静地站在路边的人群中。
他看着秦熙穿着大红喜服,没有盖头遮掩,面容平静,眼神清亮,步履从容地走在人群的最前方。
她身侧是笑容满面的家人,身后是热闹的仪仗和真心祝福的街坊邻里。
阳光洒在她身上,那身红裳耀眼夺目,她整个人仿佛在发光。
陆云舟看着她,心中最后的那一丝怅然,也终于彻底消散,化为了纯粹的祝福。
这样熠熠生辉、不同寻常的女子,本就该如此肆意而张扬地过完她的一生。
他想起离京前来石城前,曾去求见过长公主,希望她能运作一番,让自己留在京城,不要外放。
但长公主却拒绝了他,当时她说的话,此刻清晰地回响在耳边:
“云舟,你虽算是我这一派的人,但你选择站在我身边,更多是看中我背后的政治势力,权衡利弊后的结果。”
“而非真正认同我这个人,认同我的理念。等你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也真正愿意,心悦诚服地臣服于我一个女人之下时,你再回来吧。”
他当时并不完全明白长公主话中的深意,甚至觉得有些荒谬。
但此刻,看着秦熙意气风发的样子,他忽然间醍醐灌顶。
他明白了长公主想要的是什么样的追随者,想要开创的,是一个怎样的局面。
她想要的,不仅仅是权力,更是打破性别桎梏,让有才能的女子也能堂堂正正立于朝堂,施展抱负的格局与气象。
他也明白了,自己之前的局限。
他没有再去看那支迎亲的队伍,而是转身回了书房,坐回了书案前,铺开宣纸,研墨提笔,神情肃穆而坚定。
他要给长公主写一封信。
他在信中表明,他愿意身先士卒,向朝廷上书,提出一套选拔女官的制度建议,哪怕此举会引来朝野上下更猛烈的攻讦与非议,他也在所不惜。
就当是送给秦熙的一份别致的新婚贺礼吧。
祝贺她,找到了属于自己的道路,也祝贺这世间,或许能因他们这些人的努力,而多开一扇窗,多照进一缕光。
陆云舟笔下不停,只觉得更为广阔的天地,正在他眼前缓缓展开。
隋记酒楼今日歇业一日,全力操办秦熙的喜宴。
酒楼内张灯结彩,人声鼎沸,暖意融融,与窗外的寒冷形成了鲜明对比。
秦熙与赵文启的这场婚宴,与寻常人家颇为不同。
没有新娘盖着红盖头端坐新房、新郎在外应付宾客的旧俗。
两位新人皆穿着大红喜服,并肩站在酒楼门口,大大方方地迎接前来道贺的宾客。
秦熙的眉宇间带着一贯的从容与浅笑。
赵文启虽仍有些紧张,但在秦熙身侧,倒也努力挺直了腰板,脸上洋溢着藏不住的喜悦与激动,对着每一位宾客拱手还礼。
宴席开始后,新人亦未回避,而是逐桌向宾客们敬酒致谢。
这可就苦了酒量浅薄的赵文启。
好在刘昌和阿土早有准备,两人一左一右,如同护法般跟在赵文启身侧。
他们给赵文启杯中斟的是白水,而他们自己杯中,则是货真价实的烈酒。
每当有宾客起哄要让新郎官干杯,或是想多灌赵文启几杯时,刘昌和阿土便立刻挺身而出。
刘昌笑容爽朗,言语机敏:“各位叔伯兄弟,我们新郎今日高兴,但这酒量嘛,实在是上不得台面。”
“这样,这杯酒,我刘昌代他喝了,祝各位也沾沾今日的喜气,财源广进,万事如意。”
说罢,仰头一饮而尽,赢得一片叫好。
阿土则更显憨直豪迈,他拍着胸脯,声音洪亮:
“要喝酒,找我阿土。我替我姐夫喝了,祝大家吃好喝好,心想事成。”
两人配合默契,一个巧言周旋,一个豪饮担当,再加上秦熙在一旁落落大方地微笑着,几句话便将场面应付得滴水不漏。
既全了礼数,又实实在在地帮赵文启挡去了绝大部分酒水。
结果一圈酒敬下来,赵文启除了脸色因激动和热气微微泛红,眼神依旧清明,刘昌和阿土虽然喝了不少,但也都保持着清醒,并未失态。
全场唯一喝得酩酊大醉的,反倒是屠老三。
屠老三今日是真高兴。虽然之前赵文启醉酒抱着他腿喊“爹”的场景让他丢尽了老脸。
但平心而论,他对这个“傻”女婿是越看越满意。
赵文启心思单纯,没什么弯弯绕绕,对秦熙更是死心塌地,一看就是个能全心全意支持秦熙不会给她添堵的。
看着女儿找到了合心意的归宿,还是以这种招婿入门的痛快方式,他这个做父亲的,心中那块大石总算落了地。
喜悦之情无以言表,便全都化作了杯中物,与岩桑、秦阳等人推杯换盏,来者不拒。
直喝得满面红光,话也多了起来,拉着人不住地说“高兴”、“我闺女好!文启那小子也好!”
苏春意在一旁看着醉态可掬、嘴里反复念叨着高兴的屠老三,脸上没有半分不悦,反而带着温柔的笑意。
因为她心里也同样被巨大的喜悦和欣慰填满。
女儿觅得良缘,夫君如此开怀,她只觉得人生圆满,莫过于此。
宾客渐散,喧嚣落定。隋安儿体贴地对苏春意说:
“姐,你扶姐夫先回家歇着吧,这儿有我们收拾就行。”
苏春意也不与自家姐妹客气,点了点头,搀扶起脚步虚浮、却依旧笑呵呵的屠老三,先行离开了酒楼。
另一边,秦熙心细如发,早料到赵文启在宴席上光顾着紧张和应酬,定然没吃饱。
她昨日便悄悄拜托了隋父,在新房内提前备好了一桌都是赵文启爱吃的菜肴,还有一大桶白米饭。
没有闹洞房的繁琐习俗,众亲友热热闹闹地将一对新人送入了布置一新的洞房。
说了些吉祥祝福的话,便识趣地退了出去,将静谧而私密的空间留给了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