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罗多回到府邸,汗王的责骂依然时不时炸响在耳边: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沙罗多怒发冲冠,摔了不少东西。倒不是因为汗王的责骂,而是因为这句话一遍又一遍地在提醒他:阿墨、贝支逃掉了!
沙罗多叫来拉迪和阿柴,两人跪在他面前。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沙罗多指着两人的鼻子骂道。
“禀王爷!王爷安排缜密,本来一切顺利,谁知半路杀出阿柴,将两位小王爷护送走了!”拉迪指着阿柴道。
“柴里木,我的好徒儿,你有什么话说?”沙罗多盯着阿柴,眼神让人不寒而栗。
“回师父,徒儿不知……不知师父居然想要杀了贝,贝小王爷!”阿柴装出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
“你今天若想编故事,就最好编得完美一点。若是说服不了本王,本王教你和你父亲一块儿去陪巴勒将军。”沙罗多语气阴狠道:“来,就从你给‘亲眷’送东西那儿开始编吧!”
“师父,徒儿如实相告,字字句句绝无虚言!”阿柴道:“那日别了师父,徒儿确确实实去往焉耆南部,给亲眷送东西去了,徒儿手下四十名焱狼血骑……啊不,幸存的二十七名血骑,都可以作证!”
“何地?何村?”沙罗多拉长嗓音问道。
阿柴沉着应答。
“送个东西,为何带四十血骑?”
“焉耆素与车师不睦,徒儿送的又是家母遗物,不想有任何丁点闪失!是故多带了血骑一路护我。公器私用之罪,愿师父责罚!”
“你说焉耆车师不睦,却私自带了四十名军士入境焉耆,光天化日,招摇过市,当本王傻子!嗯?”沙罗多突然当头喝道。寻常无准备之人,这一下子足以吓到露馅儿。
“回师父,入境前,徒儿让所有血骑卸了铠甲,着素衣前行。师父可前去骁骑大营问询。”
沙罗多阴森森地在阿柴身上打量了一番,又问:“然后呢?”
“然后,徒儿带着本部血骑,北上赶往焉耆王登基处……”
“平白无故,去那作何?你的亲眷,搬到焉耆的祭天圣坛去住了吗?”
“徒儿进村时,看见家家户户挂了彩带祝像,便问亲眷何故,亲眷告知,新王登基。徒儿自己是焉耆生人,当时动了心思,想去观礼,便带着本部血骑北上,往焉耆祭天圣坛去了。”
沙罗多站起来,走到阿柴身边,一言不发,只盯着他看。阿柴自知自己编造的整条故事链里,最突兀的一节就是这里,便故意混淆主次,连连磕头道:
“师父!徒儿知错了,徒儿不在车师生,却在车师长,如今已当自己是车师人,绝无二心!焉耆虽是徒儿故土,却无眷恋之意,定是离开久了,起了玩心,才动念北上观礼……徒儿以后不敢了!”
说罢又继续磕头,嘴里絮絮叨叨地一直念叨着什么“忠心不二”、“只当自己是车师人”之类的话语。
“起来吧!”沙罗多终于发话。阿柴起身,连连称谢。
却谁知沙罗多抽出弯刀,放在桌上,似笑非笑地问道:“阿柴,你当本王弱智,会相信你编的这些故事?”
阿柴心中一凛,着实慌了一下,但又很快冷静下来。
阿柴寻思,以沙罗多的脾性,若确知自己在编排于他,早就怒不可遏,绝不会听到现在。只是沙罗多生性多疑,说他完全信了,也不太可能。
阿柴认定,沙罗多十有八九在诈他。反正事已至此,只能硬着头皮挺下去。
阿柴大声道:“师父!徒儿所说句句属实!若知师父想要……想要那啥,徒儿绝对不会放走阿墨和贝支!”
“如何证明?”
“巴勒将军是徒儿长官,待徒儿不薄,但师父要杀巴勒将军,徒儿便动了手!”
“可曾犹豫?”沙罗多望着拉迪,向阿柴这边努了努嘴,问道。
拉迪点头道:“犹豫良久!属下喊他了多次,方才动手。”
“如何解释?”沙罗多又转向阿柴。
阿柴朗声道:“师父明鉴,巴勒将军与拉迪将军都是师父的血卫!师父不在,仅凭拉迪一人之言,徒儿怎能确定是师父的命令?若是两位将军因私仇相斗,拉迪借师父之口杀他,徒弟冒然动了手,师父岂不是要担上恶名?”
“放屁!”拉迪破口大骂。沙罗多做手势命其噤声,继续问道:“那为何最后又动了手?”
“徒儿思虑再三,拉迪将军忠心耿耿,侍奉师父多年,深得师父信任,是我之楷模。再说,师父大智,洞若观火,若拉迪将军怀有异心,岂能看不出来?”
阿柴连拍马屁,先说拉迪忠勇,吾辈楷模;后说沙罗多大智,洞若观火。之所以如此,也是为了“将”沙罗多一军:阿柴是他带在身边八年的徒弟,若最后治了个不忠之罪,那不就是宣告自己识人不清,察人不明了吗?
“所以,徒儿最后决定相信拉迪将军之言,奉师父之命,诛杀巴勒!”
沙罗多目光迷离,似乎在从头到尾捋顺阿柴的故事,看看有没有破绽之处。
正此时,门童来报,掌政乞远谋求见。
“让他进来,在厅外等候!”沙罗多没耐烦地说,然后眯起眼,对阿柴幽幽说道:“但是,我那俩弟弟,终究是跑了。”
阿柴又跪下磕头道:“师父,请恕徒儿无心之过!”
“你和我那俩弟弟从小一块儿玩大的,说是无心之过,很难让为师相信啊!”
阿柴听沙罗多话中自称已从“本王”改成“为师”,知道大劫已过,便昂然说道:“师父,若还有机会,徒儿愿将功补过!”
“且说说,你要如何补过?”
“只等师父安排妥当,徒儿必亲手将阿墨与贝支擒住,献与师父!”
沙罗目露凶光,追问:“若我要你亲手杀了他俩呢?”
阿柴心想,若是什么都一口答应,未免太假,不如以退为进,再赌一把,便回答说:“这……不瞒师父,徒儿与阿墨、贝支毕竟竹马之交,若要亲自动手,确实为难。师父放心,徒儿可将人擒来,任凭师父或拉迪将军处置,绝不过问……”
沙罗多奸笑道:“好一个竹马之交,那这次便让拉迪将军埋伏妥当,由你将他俩勾引出来,让本王看看你的忠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