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柳滩的晨雾还未散尽,淡青色的霭气缠绕着丛生的红柳,将枝头的露珠晕成朦胧的光点。沈砚秋踏着沾露的沙粒,检查着骆驼的鞍具,昨夜受伤的那峰骆驼已能稳步行走,顾长风正蹲在一旁,最后检查了一遍包扎的麻布,确认没有渗血才起身。
“巴图说从红柳滩到龟兹城,要经过一片胡杨谷,那里风景好,且有溪水可饮,咱们可以在谷中歇脚再进城。”沈砚秋接过顾长风递来的水囊,指尖触到温热的触感,“你又把水加热了?”
“戈壁晨寒,喝些温水不伤脾胃。”顾长风笑了笑,望向队伍前方,秦十三已带着向导探明了路线,正挥舞着红旗示意可以出发,“听说龟兹城的城门旁有专门的商队驿站,还有西域商人设的货栈,咱们到了先把货物安顿好,再去拜访城邦首领。”
沈砚秋点头,扬了扬马鞭。清脆的鞭响过后,商队缓缓启动,骆驼的蹄子踩过湿润的沙面,留下串串深痕,驼铃声穿透晨雾,与红柳间的鸟鸣交织在一起。巴图带着向导走在最前面,手中的罗盘不时校准方向,嘴里哼着草原牧歌,驱散了旅途的沉寂。
离开红柳滩约莫一个时辰,晨雾渐散,前方出现了一片金色的林海——胡杨谷到了。谷口的胡杨枝干虬曲,树皮皲裂如老人的手掌,却抽出嫩绿的新芽,阳光穿透枝叶,洒下斑驳的光影,谷中溪水潺潺,清澈见底,倒映着蓝天与胡杨的身影。几头野鹿在溪边饮水,见商队到来,受惊般跃入林中,只留下晃动的枝叶。
“好美的地方!”顾长风勒住马,翻身下马走到溪边,溪水清凉,指尖触到水底光滑的鹅卵石,“这水比月牙泉的更清,正好让骆驼饮水,咱们也歇歇脚。”
沈砚秋下令队伍停下,护卫们牵着骆驼到溪边饮水,罗衣带着人取出干粮和水果,分给众人。秦十三则带着两名护卫深入谷中探查,确保没有异常。顾长风坐在溪边的胡杨树下,取出随身携带的药锄,在溪边的草丛中翻找着——他听说西域的胡杨谷中有种“沙棘草”,入药可治咳喘,正好采些备用。
“小心脚下,别滑下去。”沈砚秋走过来,伸手扶了顾长风一把,看着他手中的药草,“这草真能治咳喘?”
“嗯,老父留下的医书中记载过,西域沙棘草性温,对风寒咳喘最有效。”顾长风将采到的沙棘草捆扎好,放进药箱,“之前清理战场时,不少弟兄吸入沙尘咳嗽,正好用得上。”
正说着,秦十三从谷中返回,拱手道:“沈公子,谷中安全,深处还有几间废弃的猎户棚屋,想来是以前的猎户歇脚之地。溪边的水也干净,能放心饮用。”
众人在胡杨谷中歇了半个时辰,补充了饮水和干粮后,再度启程。穿过胡杨谷,前方的景色豁然开朗,远处的龟兹城轮廓清晰可见——城墙由赭红色的砖石砌成,高耸的塔楼矗立在四角,塔顶的旗帜随风飘扬,旗帜上绣着龟兹特有的“飞天”图案,在阳光下格外醒目。城外的官道上人流攒动,有牵着牛羊的牧民,有推着货车的商人,还有骑着骏马的城邦护卫,一派热闹景象。
“那就是龟兹城!”罗衣指着远处,兴奋地拍手,“你看城门旁的骆驼群,肯定是其他商队的,咱们终于到了!”
商队行至官道上,不少往来的西域商人看到沈砚秋商队的中原旗帜,纷纷上前拱手示意。一名贩卖玉石的龟兹商人用流利的中原话笑道:“中原商队?许久未见中原商队来龟兹了!是来贩卖丝绸瓷器的吧?我在城内有货栈,若是需要存放货物,尽管找我!”
沈砚秋笑着致谢,与商人寒暄几句,得知他姓“木扎”,是龟兹城内有名的玉石商人,便约好稍后去他的货栈看看。顾长风看着路边的西域摊位,摆满了色彩艳丽的地毯、香气浓郁的香料,还有晶莹剔透的玉石,眼中满是好奇,却也没忘了留意行人的神色——城中百姓面带笑意,往来从容,显然是太平盛世的景象。
抵达龟兹城门口,守城的护卫看到沈砚秋手中的通关文牒,立刻放行,还派了一名向导引他们去商队驿站。驿站位于城西侧,宽敞整洁,院内划分了货物存放区和住宿区,已有几队西域商队在此落脚。向导笑着说:“城邦首领已知晓你们到来,吩咐驿站好生招待,明日一早会在王宫接见你们。”
沈砚秋谢过向导,立刻安排众人安顿:秦十三带着护卫卸载货物,将丝绸、瓷器分类存放;罗衣清点粮草,与驿站管事对接食宿;顾长风则将药箱和采到的沙棘草安置好,又去检查骆驼和马匹的状况。
忙完已是正午,驿站管事送来午饭,有烤羊肉、手抓饭,还有酸甜的葡萄和哈密瓜。顾长风尝了一口手抓饭,米饭软糯,混着羊肉和葡萄干的香气,赞道:“龟兹的饮食果然有特色,比中原的饭菜多了几分异域风味。”
沈砚秋给顾长风夹了一块烤羊肉:“等明日见过城邦首领,处理完货物交易,咱们就去城中逛逛。听说龟兹的佛塔很有名,塔内壁画都是丝路商旅的故事,还有乐师在塔前演奏,你肯定喜欢。”
午后,沈砚秋带着秦十三去拜访木扎的货栈,顾长风则趁着空闲,带着药箱去城中的药铺看看。药铺位于集市旁,掌柜是个白发苍苍的西域老人,看到顾长风手中的沙棘草,立刻用中原话说道:“这是胡杨谷的沙棘草?药效最好!小伙子也是行医的?”
“晚辈顾长风,从中原而来,略通医术。”顾长风拱手道,“想来贵铺买些当归、黄芪,还有西域特有的药材。”
老人笑着点头,引顾长风到药柜前:“当归不多了,黄芪还有些,西域的‘肉蓉’倒是上好,能补气血,你们商旅赶路辛苦,用得上。”他一边取药,一边与顾长风闲谈,说起龟兹的风土人情,还有近年丝路的状况,“以前常有叛军劫掠,商旅都不敢来,自从你们平定了北庭叛乱,往来的商队又多了,咱们的生意也越来越好。”
顾长风听着老人的话,心中颇有感触——他们守护丝路,不仅是为了商队安全,更是为了让沿途百姓能安稳度日。买好药材,他提着药包走出药铺,集市上愈发热闹,有舞者在街头跳起胡旋舞,裙摆旋转如飞,引来众人喝彩;有小贩叫卖着香囊、玉佩,香气与吆喝声交织在一起。
顾长风被一处卖乐器的摊位吸引,摊位上摆着坦布尔、都塔尔,摊主正弹奏着欢快的乐曲。他驻足听了片刻,忽然看到沈砚秋和秦十三从远处走来,立刻挥手示意。
“逛完药铺了?”沈砚秋走到顾长风身边,目光落在摊位上的乐器上,“想买一把?等回去的时候,带一把回中原,闲暇时还能弹奏解闷。”
顾长风笑着摇头:“只是觉得新奇罢了。木扎的货栈怎么样?货物交易谈妥了吗?”
“谈妥了,木扎愿意帮咱们联系西域商人,明日就带买家来看货。”沈砚秋指着不远处的佛塔,“你看,那就是龟兹最有名的苏巴什佛塔,咱们明日抽时间去看看。”
顾长风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佛塔高耸入云,赭红色的塔身在夕阳下泛着温暖的光泽,塔前人流涌动,隐约能听到悠扬的乐声。夕阳西下,金色的余晖洒在龟兹城的街道上,将行人的身影拉得很长,集市上的灯火渐渐亮起,与天边的晚霞交相辉映。
三人并肩走回驿站,驼铃声、乐声、吆喝声渐渐远去,顾长风轻声道:“龟兹城真热闹,若是所有丝路城邦都这般太平,就好了。”
“会的。”沈砚秋拍了拍他的肩膀,目光坚定,“咱们会带着中原的善意与货物,走遍西域,让和平的商道延伸到更远的地方。等北庭的商栈建好,往来的商旅会更多,到时候,整个丝路都会这般繁华。”
回到驿站时,罗衣已安排好食宿,护卫们正坐在院内休息,谈论着今日在龟兹城的见闻。顾长风将买好的药材分类整理,沈砚秋则借着灯火,翻看木扎送来的西域商人名单,规划着明日的交易事宜。窗外的月光洒进来,温柔而明亮,映着两人忙碌的身影,也映着他们对丝路未来的憧憬。龟兹城的夜色宁静而热闹,商队的西域之旅,在此刻翻开了崭新的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