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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曰:

驿馆夜宴藏机锋,长街杀阵隐刀兵。

才道圣旨能护体,哪知暗箭更伤情。

话说西门庆、耶律云水、买买提三人,前一刻尚在运河粮船上深陷重围,眼看就要被乱箭穿心,不料峰回路转,当朝宰相赵鼎携圣旨而至,不但赦免前罪,更赐金牌令其奉玺入觐。霎时间,形势逆转,那王通判、李天霸等虽心有不甘,却也不敢违逆圣旨,只得悻悻退去。

当下赵鼎命人将西门庆一行接入镇江驿馆安顿。这驿馆乃官家接待往来要员之所,位于城西僻静处,高墙深院,戒备森严。赵鼎亲自坐镇,调派亲兵把守各处门户,又延请名医为白仁兴诊治箭伤。那白仁兴本已伤重,全凭一股忠义之气支撑,如今见西门庆转危为安,心神一松,顿时昏厥过去。幸得名医施针用药,至夜半方悠悠醒转。

西门庆沐浴更衣,褪下那身沾染米尘汗渍的粗布衣衫,换上赵鼎所赠锦袍,虽连日奔波消瘦不少,但眉宇间那股英气愈发逼人。耶律云水亦是梳洗整齐,恢复本来容貌,虽荆钗布裙难掩天姿国色。买买提守在门外,如铁塔般纹丝不动,那双环眼却不住扫视四周,显是经过日间变故,更加警惕。

掌灯时分,赵鼎在驿馆花厅设宴,为西门庆压惊。席间并无外人,仅有赵鼎、西门庆、耶律云水及作陪的镇江府一位老成持重的通判。酒过三巡,赵鼎屏退左右,低声道:“西门官人,今日之事,你可知其中凶险?”

西门庆放下酒杯,正色道:“若非相公及时赶到,我夫妻二人早已命丧运河。这圣旨来得蹊跷,还望相公明示。”

赵鼎捻须叹道:“官家虽深居九重,亦知江湖风波恶。那秦桧......”说到此处,他顿了顿,瞥了一眼窗外,方继续道:“秦相在朝中势大,耳目众多。你携玉玺北上的消息,早已传入临安。若非青萝夫人冒险通过宫中旧识直达天听,官家尚被蒙在鼓里。”

耶律云水插言道:“妾身听闻,秦桧与金人暗通款曲,这玉玺若落在他手,岂非......”

赵鼎急忙以指抵唇,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压低声音道:“夫人慎言!此等话语,出你口入我耳,绝不可为第三人道也。”他叹了口气,“官家虽下旨召你入觐,但这一路上,秦桧党羽必不甘心。今日那王通判,便是秦桧门生。李天霸的漕帮,也与黑莲教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西门庆闻言,心头一紧,道:“如此说来,即便有圣旨金牌,前路依然凶险?”

赵鼎点头:“正是。老夫此番奉密旨南下,明为巡查漕运,实为接应于你。但秦桧老奸巨猾,岂能不知?他必已布下天罗地网。这驿馆虽安全,却非久留之地。依老夫之见,明日一早,便启程北上,日夜兼程,早日抵达临安面圣,方为上策。”

西门庆沉吟片刻,道:“相公所言极是。只是我还有几位兄弟失散在外,那牛天罡今日在码头制造混乱,引开官兵,方才解了我等之围,如今不知下落。还有龟山岛的芦里漂、水生子等人......”

赵鼎道:“这个不妨,老夫已派人四处打探。若寻得他们,自会安排接应。当务之急,是你须安然抵达临安。玉玺在身,便是最大的靶子啊!”说着,他从袖中取出一面金牌,递给西门庆,“这是御赐通行金牌,沿途关隘见此牌如见圣驾,不得阻拦。你务必贴身收藏,万不可遗失。”

西门庆双手接过,但见那金牌沉甸甸的,上刻“如朕亲临”四字,四周龙纹环绕,在灯下熠熠生辉。他小心收入怀中,贴身藏好。

正当此时,忽闻驿馆外传来一阵喧哗。买买提推门而入,低声道:“将军,外面来了几个乞丐,非要见赵相公,说有紧急军情禀报。”

赵鼎眉头一皱:“乞丐?何等模样?”

买买提道:“为首的是个老乞丐,瘸着一条腿,却带着几个精壮后生,不似普通叫花子。”

赵鼎与西门庆对视一眼,皆感诧异。赵鼎道:“让他们进来,但要仔细搜查,不可携带兵刃。”

不多时,买买提引着四人进来。果然如他所言,为首的是个五十多岁的老乞丐,衣衫褴褛,左腿微跛,满面风霜,但一双眼睛却精光四射。身后跟着三个年轻乞丐,虽故意弄得蓬头垢面,但身形挺拔,步履沉稳,显是练家子。

那老乞丐进得厅来,目光在众人脸上一扫,最后定格在赵鼎身上,躬身行礼:“草民叩见赵相公。”声音沙哑,却中气十足。

赵鼎打量他片刻,忽然眼睛一亮:“你...…你莫非是‘铁拐李’李老三?”

老乞丐微微一笑:“不想相公还记得草民这个废人。”

赵鼎急忙起身,亲自扶起老乞丐,对西门庆道:“西门官人,这位乃是二十年前名震江湖的‘铁拐李’,曾随宗泽老元帅抗金,一条铁拐不知打死多少金兵。后来不幸中箭伤了腿,才退出军旅,隐姓埋名。”

西门庆闻言,肃然起敬,拱手道:“原来是抗金英雄,失敬失敬。”

李老三却摆摆手:“好汉不提当年勇。草民今日冒死求见,是有要事相告。”他环顾四周,压低声音,“秦桧已派‘鬼见愁’带三百精锐,化妆成商队,日夜兼程赶来镇江,最迟明晚便到,专为截杀西门官人!”

“鬼见愁?”西门庆久在江湖,自然听过这个名号。此人乃秦桧麾下第一杀手,原名无人知晓,因杀人如麻,手段狠辣,江湖人称“鬼见愁”,据说从未失手。

赵鼎也是大吃一惊:“此事当真?你从何得知?”

李老三道:“草民虽已退出江湖,但昔年的一些兄弟还在各地讨生活。今日午后,我在城外土地庙歇脚,巧遇两个镖师打扮的人在庙后密谈,说起‘鬼见愁’已到常州,明日必至镇江。他们以为庙中无人,却不知草民在神像后睡觉。”

耶律云水蹙眉道:“这驿馆有重兵把守,他们敢硬闯不成?”

李老三摇头:“‘鬼见愁’行事,向来不按常理。他若来,必是有了完全之策。据那两人言谈间透露,驿馆内恐有内应!”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买买提怒道:“哪个吃里扒外的杂种?待俺揪出来,撕碎了他!”

赵鼎沉吟道:“此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驿馆守卫虽多是老夫亲信,但难保没有秦桧安插的耳目。”他对西门庆道,“看来今夜不能在此过夜了。”

西门庆点头:“既然如此,不如趁夜转移。”

赵鼎道:“城东有座慈云庵,住持慧明师太乃老夫故交,庵中有一密室,极为隐秘。不如暂避那里,待天明再做打算。”

计议已定,赵鼎即刻安排。为掩人耳目,他命人准备三顶小轿,声称要送西门庆夫妇去拜会本地名士。自己则坐镇驿馆,吸引可能存在的耳目注意。

约莫二更时分,三顶小轿悄无声息地从驿馆侧门而出,在夜色中穿街过巷,直奔城东慈云庵。买买提扮作轿夫,紧紧跟随。李老三及其三个徒弟则分散在前后左右,暗中护卫。

此时已近午夜,街上行人稀少,唯有更夫梆子声偶尔响起。镇江城依山傍水,街道多坡多坎,轿夫走得小心翼翼。耶律云水在轿中低声道:“官人,我总觉得心神不宁,似有大事要发生。”

西门庆握了握她的手:“不必担心,有买买提和李老英雄护卫,应该无碍。”话虽如此,他自己也是全神戒备,软剑早已藏在袖中,随时可以出手。

正行间,忽听前方巷口传来一阵婴儿啼哭之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轿夫不由得放慢脚步。买买提低喝道:“莫停,快走!”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轿队即将通过巷口时,两侧屋顶突然亮起数十火把,将街道照得如同白昼!但见前后巷口已被大车堵死,两侧屋顶站满了黑衣劲装的汉子,个个手持强弓硬弩,对准了下方的轿队。

一个阴恻恻的声音从前方屋顶传来:“西门庆,恭候多时了!”

买买提暴喝一声,护在轿前。李老三及其徒弟也各亮兵刃,背靠轿子形成防御圈。西门庆掀开轿帘,但见前方屋顶上立着一人,身材高瘦,面蒙黑巾,只露出一双寒星般的眼睛,在火把映照下闪烁着残忍的光芒。

“鬼见愁!”西门庆心头一沉。没想到对方来得如此之快,而且精准地掌握了他们的行踪。

鬼见愁冷笑道:“赵鼎老儿自以为聪明,却不知他身边最信任的侍卫长,早已是秦相爷的人了。”他一挥手,“放箭!除了西门庆,格杀勿论!”

刹那间,箭如飞蝗,从四面八方射来。买买提怒吼一声,挥舞轿杠拨打箭矢。李老三铁拐舞得风雨不透,护住一侧。他那三个徒弟也是好手,各施手段抵挡。但箭矢太过密集,转眼间,两名轿夫中箭倒地,李老三的一个徒弟也肩头中箭,鲜血直流。

西门庆软剑出鞘,剑光如匹练般护住轿子,对耶律云水道:“云水,用暗器打屋顶的弓手!”

耶律云水应声而出,双手连扬,淬毒银针如雨点般射向屋顶。顿时几声惨叫,几名弓手翻身栽下。但对方人数众多,立刻有新的弓手补上。

鬼见愁见状,冷哼一声:“果然有些门道!”他从腰间抽出一对判官笔,纵身从屋顶跃下,直取西门庆。

买买提大吼一声,挥拳迎上。二人瞬间战在一处。买买提拳风刚猛,每一拳都有开碑裂石之力;鬼见愁身法诡异,判官笔专攻穴道,阴狠毒辣。斗了十余合,买买提一拳击空,被鬼见愁一笔点中肩井穴,整条手臂顿时酸麻无力。

西门庆见买买提遇险,软剑一抖,如灵蛇出洞,直刺鬼见愁后心。鬼见愁听得背后风响,判官笔回身一格,“叮”的一声,火星四溅。二人各退一步,心中皆惊:好强的内力!

就在这时,忽听远处传来一声长啸,如龙吟九天,由远及近,速度极快!鬼见愁脸色微变:“什么人?”

啸声未落,一条黑影已如大鸟般掠过街边屋顶,几个起落便到近前。但见来人身材高大,乱发虬髯,手中一条熟铜棍,正是牛天罡!

“牛兄弟!”西门庆又惊又喜。

牛天罡哈哈大笑:“西门将军,老牛来迟了!”说话间熟铜棍横扫,两名黑衣汉子应声飞出。

原来牛天罡日间在码头制造混乱后,与芦里漂、水生子等人躲入城南一处破庙。傍晚时分,巧遇李老三的徒弟前来打探消息,得知西门庆已脱险住进驿馆。牛天罡本要立即前往相见,被芦里漂劝住,说驿馆必有耳目,不如暗中保护。果然今夜发现有可疑人马调动,他们便悄悄跟随,及时赶到。

牛天罡一到,战局顿时扭转。他那条熟铜棍势大力沉,当者披靡,转眼间便打翻七八个黑衣汉子。芦里漂和水生子也从另一侧杀入,芦里漂的鱼叉神出鬼没,水生子的分水刺专攻下盘,配合默契。

鬼见愁见势不妙,判官笔虚晃一招,抽身后退,吹了一声口哨。黑衣汉子们听到信号,纷纷后撤,转眼间消失在黑暗中,连同伴的尸体也拖走了,只留下满地箭矢和斑斑血迹。

买买提还要追赶,被西门庆拦住:“穷寇莫追,小心有诈。”

牛天罡提着熟铜棍走来,浑身浴血,却咧嘴笑道:“痛快!痛快!几日没动手,骨头都痒了!”

西门庆拱手道:“多谢牛兄弟及时相救。”

牛天罡摆摆手:“将军,说这些作甚!只可惜让那领头的跑了,不然定叫他知道俺熟铜棍的厉害!”

耶律云水查看众人伤势,李老三的徒弟肩头中箭,买买提肩井穴受伤,手臂暂时不能动,另有两人轻伤,都不致命。她取出金疮药为众人包扎。

芦里漂道:“此地不宜久留,鬼见愁虽退,难保不会卷土重来。”

西门庆点头称是,命轿夫抬起轿子,众人护卫着,急急向慈云庵赶去。

到了慈云庵,已是三更时分。慧明师太早已接到消息,开门迎入。这慈云庵规模不大,但庭院深深,古木参天,甚是幽静。慧明师太年约六旬,眉目慈和,却自有一股威严。她将众人引至后院禅房,挪开观音像,露出一个暗道入口。

“这密室乃前朝所建,极为隐秘,诸位可在此暂避。”慧明师太合十道,“贫尼已在四周布下机关,若有外人闯入,自有警示。”

西门庆谢过师太,众人依次进入密室。这密室颇为宽敞,有床铺桌椅,甚至还有一个小佛堂,点着长明灯,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味。

西门庆问道:“大伙谁知道黑莲教的来历?我总觉得他们不简单,组织严密,高手如云,绝非普通江湖帮派。”

牛天罡沉吟道:“俺在江湖上混了这么多年,也是近来才听说黑莲教的名头。据传教主是个女子,神秘莫测,教中网罗了不少邪派高手。更可怕的是,他们与朝中大员有勾结,否则岂能调动官兵?”

一直沉默的李老三忽然开口:“黑莲教的根底,老朽略知一二。”

众人皆看向他。李老三缓缓道:“二十年前,金兵南下,中原大乱,有许多江湖败类投靠金人,为虎作伥。这黑莲教主,便是当年‘赤发魔女’聂冰倩的徒弟。”

“赤发魔女?”耶律云水惊呼,“可是三十年前搅得江湖血雨腥风的那个女魔头?”

李老三点头:“正是。聂冰倩当年被武林正道围剿,重伤遁走,据说逃往关外,收了个徒弟,便是现在的黑莲教主。此女深得聂冰倩真传,更兼心机深沉,这些年在暗处发展势力,网罗亡命之徒,帮助金国收集情报及暗杀人物,所图非小。”

西门庆恍然:“难怪黑莲教处处与金人配合,原来有这层渊源。”

买买提怒道:“这等汉奸走狗,比金人更该杀!”

正说话间,忽闻密室上方传来三声钟响,这是慧明师太示警的信号。众人顿时噤声,凝神细听。但闻庵外马蹄声急,似有大队人马赶到,接着是敲门声和呼喝声。

慧明师太沉稳的声音传来:“阿弥陀佛,夜深人静,诸位官爷有何贵干?”

一个粗豪的声音道:“奉王通判之命,搜查钦犯西门庆!老尼姑,快开门!”

慧明师太道:“佛门清净地,哪来的钦犯?官爷莫要扰了菩萨清静。”

那军官怒道:“少废话!再不开门,就撞开了!”

接着便是撞门声和僧尼的惊叫声。密室中众人皆握紧兵刃,准备拼死一战。

便在此时,忽听一个清朗的声音传来:“住手!赵鼎在此,谁敢无礼!”

原来是赵鼎赶到了。他在驿馆接到密报,说王通判调动兵马往慈云庵方向去了,心知不妙,急忙带领亲兵赶来。

那军官见是赵鼎,气势顿时矮了半截,躬身道:“相公恕罪,下官奉王通判之命......”

赵鼎厉声打断:“王通判?他好大的胆子!没有老夫手令,谁敢擅自调兵?更何况深夜骚扰佛门清净地!回去告诉王恩,明日一早,到行辕见老夫!”

那军官不敢违抗,连声应诺,带着兵马悻悻退去。

待外面安静下来,慧明师太才开启密室,请众人出来。赵鼎见西门庆安然无恙,方松了口气:“好险!若非李老英雄报信,今夜必遭毒手。”

西门庆道:“多亏相公及时赶到。”

赵鼎摇头叹道:“没想到王恩如此大胆,竟敢公然调兵。看来秦桧是铁了心要在镇江解决你。”他沉吟片刻,“镇江已不可久留,天亮立即出发。”

西门庆道:“全凭相公安排。”

赵鼎道:“走陆路太过显眼,还是走水路。老夫已安排妥当,天明时分,有一艘官船要北上押送贡品,你扮作随行官员,混在其中。李天霸的漕帮势力再大,也不敢搜查贡船。”

计议已定,众人稍事休息。耶律云水为受伤的人重新换药包扎,买买提的穴道已解,手臂恢复如初。李老三的徒弟箭伤虽重,但未伤及筋骨,休养些时日便可痊愈。

天将破晓,慧明师太准备了斋饭,众人匆匆用过。赵鼎取来几套官服,让西门庆、耶律云水、买买提换上。牛天罡身材太过魁梧,没有合身的官服,便扮作搬运贡品的苦力。芦里漂和水生子本是船工打扮,继续扮作船夫。

临行前,李老三对西门庆道:“西门官人,老朽本欲护送你们北上,但徒弟受伤需要照料,况且......”他看了看赵鼎,“有赵相公安排,应该无碍。老朽在镇江还有些人脉,可以暗中相助。”

西门庆深深一揖:“老英雄大恩,没齿难忘。”

李老三扶起他:“官人不必多礼。你为护玉玺,不畏艰险,才是真英雄。老朽只恨年迈体衰,不能随行保护。”他从怀中取出一枚铁哨,“这是老朽当年在军中所用哨箭,声音独特。若遇危急,吹响此哨,方圆十里内,若有老朽的旧部听到,必来相助。”

西门庆郑重接过,贴身收藏。

众人辞别慧明师太和李老三,在赵鼎亲兵护送下,悄然来到运河码头。此时晨雾未散,码头上停着一艘高大的官船,船头插着“贡”字旗,数十名兵丁守卫。

赵鼎与船上的押运官低声交代几句,那官员连连点头,对西门庆等人态度恭敬。众人依次上船,藏在货舱之中。这贡船装载的是镇江特产绸缎和瓷器,要运往临安进贡,货舱宽敞,通风良好,比之前的粮袋不知舒适多少。

辰时三刻,贡船起锚升帆,缓缓驶离镇江码头。西门庆站在舷窗边,望着渐行渐远的镇江城,心中感慨万千。这几日在镇江的经历,可谓惊心动魄,险死还生。如今虽暂时安全,但前路依然吉凶未卜。

耶律云水来到他身边,轻声道:“官人可是担心前途?”

西门庆握住她的手:“有你在身边,刀山火海又何惧?只是连累你担惊受怕,我心难安。”

耶律云水嫣然一笑:“夫妻本是一体,何分彼此?只要与你在一起,便是天涯海角,我也甘之如饴。”

买买提在旁嘿嘿笑道:“将军和夫人放心,有俺老买在,定保你们平安到临安!”

牛天罡拍着胸脯:“还有俺老牛!倒要看看哪个不长眼的敢来送死!”

众人相视而笑,连日来的紧张气氛稍稍缓解。

贡船沿运河北上,一路顺风顺水。沿途关卡见是贡船,都不敢仔细盘查,顺利放行。如此平安行了两日,已过常州,将至无锡。

这日傍晚,船泊无锡码头补充给养。押运官下船办理手续,西门庆等人留在船上。眼见离临安越来越近,众人心情稍松,在船舱中小酌。

酒至半酣,忽听岸上传来阵阵丝竹之声,夹杂着欢声笑语。牛天罡好奇心起,凑到舷窗观看,但见码头旁一座青楼张灯结彩,门口车水马龙,好不热闹。

“嘿,这无锡城倒是繁华。”牛天罡咂咂嘴,“比镇江热闹多了。”

芦里漂笑道:“牛爷有所不知,无锡乃鱼米之乡,富庶得很,这运河两岸,秦楼楚馆数不胜数。”

正说笑间,忽见一顶小轿在青楼前停下,轿中走出一人,锦衣华服,在众护卫簇拥下步入青楼。虽然距离较远,但西门庆一眼认出,此人竟是在西域结义兄弟大理王子段宇轩!

“段宇轩?”西门庆大吃一惊。自西宁府一别,说是已回大理,怎会出现在无锡?而且看其排场,似乎对江南风情非常熟悉。

耶律云水也认出来了,低声道:“官人,那不是段王子么?他怎么......”

西门庆眉头紧锁:“此事蹊跷。他怎会来无锡?而且看他的样子,像是干什么……”

买买提道:“待俺上岸去打探打探?”

西门庆摇头:“不可轻举妄动。我们身份特殊,不要节外生枝。”

然而世事往往不如人愿。就在西门庆打算置之不理时,忽见青楼中跑出一个小厮,直奔贡船而来,对守卫兵丁说了几句什么,递上一封书信。兵丁将信转交给押运官,押运官看后,来到货舱,对西门庆道:“西门大人,岸上有一位大人,说是您的故交,邀您过船一叙。”

西门庆与耶律云水对视一眼,皆感诧异。这段宇轩又如何知道他们在船上?

牛天罡道:“将军,小心有诈。”

西门庆沉吟片刻,道:“段王子与我结义,不至有害我之心。况且他既已知我们在船上,若不去,反而引起猜疑。”他对押运官道,“回复来人,说我稍后便到。”

押运官应声而去。西门庆对众人道:“云水与我同去,买买提暗中跟随,见机行事。牛大哥和芦里漂、水生子留在船上,保护好玉玺。”

安排妥当,西门庆与耶律云水稍作打扮,看上去更像官员家眷,这才下船向那青楼走去。买买提扮作随从,远远跟在后面。

到得青楼门前,早有龟公迎上,满脸堆笑:“可是西门大人?段公子在芙蓉阁相候,请随小的来。”

二人随龟公进入青楼,但见楼内装饰华丽,宾客如云,歌女婉转的歌声和宾客的喧笑声不绝于耳。上得二楼,来到一处雅间,龟公推门请入。

但见雅间内烛火通明,段宇轩居中而坐,左右各拥着一个妙龄歌妓。见西门庆进来,他急忙推开歌妓,起身相迎,满脸堆笑:“哎哟,我的西门大哥!可想死老弟了!”

西门庆细看段宇轩,但见他面色红润,身材略胖了一点,穿着簇新的绸缎袍子,腰间悬着美玉,手指上戴着硕大的翡翠戒指,果然扮的是一副暴发户模样。

“义弟,别来无恙?”西门庆拱手笑道,“多日不见,怎地越发富态了。”

段宇轩哈哈大笑,拉着西门庆入座,又见耶律云水,急忙行礼:“耶律公主也来了,快请坐,快请坐!”吩咐歌妓,“还不快给西门大人和夫人斟酒!”

耶律云水微微蹙眉,但碍于情面,只得在西门庆身边坐下。

酒过三巡,段宇轩叹道:“大哥啊,自西宁府一别,兄弟我可是历经坎坷。回到大理,恰逢吐番扰边,不得已南下寻朝廷庇佑。幸得秦相赏识,正欲引荐,与官家面议国事。趁这几日闲功夫,来四周游玩,也不枉走此一遭。”他举杯道,“不想今日在此巧遇大哥,真是天意!听说大哥如今是奉旨进京的红人,以后可要多在官家面前美言啊!”

西门庆心中疑惑,表面却不动声色:“义弟说笑了。老哥不过是侥幸办成了几件差事,蒙圣上不弃,赐了个虚职而已。”

段宇轩眨眨眼,压低声音:“兄弟不必瞒我。你携玉玺北上之事,朝中谁人不知?如今可是名动天下的人物!”他凑近些,“不瞒你说,我在无锡,也听到些风声。这一路上,可是不太平啊!”

西门庆心中一动:“义弟听到了什么风声?”

段宇轩左右看看,神秘兮兮地道:“听说秦相爷派了不少高手,要在你进京途中......”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大哥可要小心啊!”

耶律云水忍不住道:“段王子既然知道这些,可否告知详情?”

段宇轩拍着胸脯:“这个自然!谁让咱们是兄弟呢!”他对歌妓挥挥手,“你们先出去,不叫不许进来。”

待歌妓退出,段宇轩才低声道:“我在无锡知府衙门,偶尔看到一份密报,说秦相爷派了‘塞北双煞’南下,专为截杀兄弟。这两人是孪生兄弟,心意相通,联手对敌从未失手。更可怕的是,他们擅长用毒,防不胜防。”

西门庆与耶律云水对视一眼,心中凛然。“塞北双煞”的名头他们自然听过,是江湖上令人闻风丧胆的杀手,没想到秦桧连他们都请动了。

段宇轩又道:“还有,漕帮的李天霸,也派了大量人手沿运河布防。听说他在无锡有个相好的,就住在城西的梨花巷,这几日那里人来人往,极不寻常。”

西门庆拱手道:“多谢义弟告知。”

段宇轩摆手:“自家人,大哥客气什么!”他举杯道,“来,喝酒!今日不醉不归!”

又饮了几杯,段成轩忽然道:“对了,大哥如今住在船上,诸多不便。不如与我入城,到我下槢处,宽敞舒适,也细聊些事。”

西门庆推辞道:“多谢义弟美意,只是贡船明日便要启程,不便久留。”

段成轩道:“诶,差这一两日有什么打紧?况且......”他压低声音,“船上人多眼杂,哪有宅子里安全?我那里有护卫高手,等闲人不敢靠近。”

耶律云水悄悄拉了拉西门庆的衣袖,示意不可答应。西门庆会意,笑道:“义弟好意心领了,只是有皇命在身,不敢耽搁。他日有机会,定来叨扰。”

段宇轩见状,也不强求,又劝了几杯酒,说些闲话。看看天色已晚,西门庆便起身告辞。段宇轩亲自送到门口,依依惜别。

回船的路上,耶律云水道:“官人,我觉得段王子有些古怪。”

西门庆点头:“我也觉得。他出现的太过巧合,而且对我们行踪了如指掌。更奇怪的是,他极力邀我们上岸居住,似乎别有用心。”

隐藏在暗处的买买提也现身道:“那段王子说话时眼神闪烁,定然没安好心。”

回到船上,西门庆将见到段王子的经过告知众人。牛天罡拍案道:“这厮定然投靠了秦桧,来做说客的!待俺老牛去把他抓来,问个明白!”

芦里漂比较冷静,道:“牛爷稍安勿躁。若段王子真是秦桧的人,他既已知我们行踪,必有后手。当务之急是加强戒备,防止夜袭。”

西门庆道:“芦兄所言极是。传令下去,今夜所有人轮流守夜,不可懈怠。”

然而一夜过去,风平浪静,并无异常。次日清晨,贡船补充完给养,继续北上。西门庆站在船头,望着渐行渐远的无锡城,心中隐隐不安。段王子的出现,像一块石头投入平静的湖面,激起层层涟漪。

果然,船行半日,将至苏州地界时,忽见前方河道被十几条小船堵住,船上站满了手持兵刃的汉子,当中一面大旗,上书“漕”字。旗下一人,方面大耳,正是漕帮帮主李天霸!

李天霸朗声道:“前方贡船听着!漕帮稽查私货,请停船受检!”

押运官走到船头,高声道:“此乃贡船,有御赐金牌在此,谁敢阻拦?”

李天霸冷笑道:“御赐金牌?怕是假的吧!近日多有歹人假冒官员,走私禁物。本帮主既见着了,就不能不管!”他一挥手,“上船搜查!”

顿时,数十条小船上喊声震天,漕帮帮众各持兵刃,向贡船扑来!

这正是:

才离虎穴又遇狼,方脱罗网再逢凶。

运河滔滔无静日,一路艰险几时休。

欲知西门庆如何脱此危局?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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