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一块巨大的黑布,悄无声息地罩住了整个哨所。
风停了,雪也停了,天地间一片死寂,只剩下偶尔传来的柴火噼啪声,和士兵们压抑的咳嗽声。
那队不明身份的人马,在距离哨所一箭之地的地方停了下来,没有进攻,也没有后退,就那么静静地待着,像一群蛰伏的野兽,在黑暗中等待着最佳的捕猎时机。
燕十三坐在戍楼的角落里,手里把玩着那把锈刀。刀身很凉,贴在掌心,能稍微平复一下他烦躁的心情。
老张他们还没回来。
这已经超出了正常的时间。就算路上遇到什么麻烦,也该派人回来报个信才对。
“十三哥,要不我带两个人去找找?”一个士兵忍不住开口,他的肚子饿得咕咕叫,脸上满是焦虑。
哨所里的粮草,确实不多了。如果老张他们再不回来,明天可能就要断粮了。
燕十三摇摇头:“不行。外面情况不明,不能再派人出去了。”
他的目光扫过楼下那些沉默的士兵,他们脸上的疲惫和不安,他都看在眼里。可他没有办法,现在这种情况,任何一点疏忽,都可能导致致命的后果。
就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一阵火光!
燕十三猛地站起来,冲到戍楼边缘,朝着火光的方向望去。
火光在通往镇上的那条路上,距离哨所不算太远,看规模,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燃烧。
“是老张他们!”一个士兵失声喊道,声音里充满了恐惧。
燕十三的心跳瞬间加速。
他几乎可以肯定,那是老张他们运粮的队伍出事了。
“备马!”燕十三低吼一声,转身就往楼下跑。
“十三哥,你要干什么?”小兵赶紧跟上。
“去看看。”燕十三的声音很沉,“你们在这里守好哨所,不管听到什么动静,都不要开门。”
“可是……”小兵还想说什么,却被燕十三严厉的眼神打断了。
“执行命令!”
燕十三没时间跟他解释。他知道这一去可能很危险,那队不明身份的人马还在附近徘徊,随时可能动手。但他不能不去,老张他们是他的兄弟,他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出事。
他从马厩里牵出自己的那匹老马,这匹马虽然瘦弱,但很能吃苦,跟着他在北疆跑了不少地方。
“等着我回来。”燕十三拍了拍老马的脖子,翻身上马。
他没有直接朝着火光的方向跑去,而是绕了个弯,从哨所的后门出去,尽量避开那队不明身份的人马。
老马很有灵性,知道事情紧急,不用催促,就撒开蹄子跑了起来。
夜色很深,看不清路,只能凭着记忆和感觉前进。马蹄踩在雪地上,发出噗噗的闷响,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燕十三握紧了锈刀,警惕地观察着四周。他总觉得,黑暗中,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他,让他浑身不自在。
跑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火光越来越近了。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焦糊味,还有淡淡的血腥味。
燕十三的心,一点点往下沉。
他放慢了速度,小心翼翼地靠近火光。
眼前的景象,让他倒吸了一口凉气。
几辆马车被烧得焦黑,横七竖八地躺在雪地里,车厢里的粮草已经烧光了,只剩下一些灰烬。马车周围,躺着几具尸体,身上穿着燕军的衣服,正是老张他们!
老张的尸体被钉在一辆烧黑的马车辕上,胸口插着一支羽箭,眼睛圆睁着,像是死不瞑目。
另外两个士兵的尸体,也被残忍地杀害了,身上布满了刀伤。
燕十三从马背上跳下来,走到老张的尸体旁,轻轻闭上眼睛,心里像被刀割一样疼。
老张是个老实人,平时话不多,但做事很勤快,总是默默地把营房打扫得干干净净,把士兵们的衣服补得整整齐齐。他怎么也想不到,会以这样的方式死去。
是谁干的?
胡虏?不像。胡虏杀人虽然也很残忍,但不会用这么整齐的手法,更不会留下这么明显的痕迹。
那队不明身份的人马?很有可能。
燕十三的目光扫过周围的雪地,想找到一些线索。
很快,他发现了一些不对劲的地方。
雪地上,除了马车的辙印和士兵们的脚印,还有一些奇怪的脚印。这些脚印很大,很深,像是穿着厚重的靴子留下的,而且步伐很整齐,不像是胡虏的风格。
更重要的是,他在一具士兵的尸体旁,发现了一支掉落的羽箭。
这支羽箭和普通的军箭不一样,箭杆上刻着一个小小的“晋”字。
晋?
燕十三的瞳孔骤然收缩。
晋王?
他怎么会在这里?
晋王是当朝皇帝的弟弟,手握重兵,坐镇南方,怎么会突然派人到这北疆的哨所来?
而且,还是以这种方式?
燕十三的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可怕的念头。
他想起了老赵的提醒:“小心自己人。”
想起了那队在哨所外围徘徊的不明身份的人马。
想起了这支刻着“晋”字的羽箭。
一个清晰的轮廓,在他脑海中慢慢浮现。
这场粮草劫,根本不是胡虏干的,而是……晋王的人!
可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哨所里的这些人,都是些普通的士兵,无权无势,和晋王八竿子打不着,他为什么要对他们下此毒手?
燕十三捡起那支刻着“晋”字的羽箭,手指因为用力而有些发白。
他突然想起了自己的身份。
他是镇北侯旧部。
镇北侯当年因为得罪了晋王,被诬陷谋反,满门抄斩,只有少数几个旧部逃了出来,流落到各个地方,他就是其中之一。
难道……晋王还没放过他们?
这个念头让燕十三的后背冒出一阵冷汗。
如果真是这样,那事情就太可怕了。
晋王的势力遍布朝野,想要杀他们这些流落在外的旧部,简直易如反掌。
而他们,却还像傻子一样,守在这个小小的哨所里,对即将到来的危险一无所知。
燕十三握紧了手里的羽箭,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他知道,不能再等了。
他必须马上回哨所,告诉大家这个消息,做好准备。
否则,他们所有人,都可能像老张他们一样,死无葬身之地。
他翻身上马,调转马头,朝着哨所的方向疾驰而去。
夜色更深了,黑暗中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他,充满了恶意。
燕十三握紧了锈刀,刀身的锈迹在月光下泛着暗淡的光,像是在无声地预示着什么。
他知道,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等着他。
而这场风暴的源头,不是别人,正是他们应该效忠的“自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