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马的蹄子在雪地上刨出深深的坑,口鼻里喷出的白气在寒冷的空气中瞬间凝结成霜。
燕十三伏在马背上,心急如焚。手里那支刻着“晋”字的羽箭,像一块烙铁,烫得他手心发疼。
老张他们的死,那队不明身份的人马,还有这支羽箭,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一个人——晋王。
他想不通,晋王为什么要对他们这些微不足道的士兵下毒手。难道仅仅因为他们是镇北侯的旧部?
镇北侯已经死了很多年了,当年的旧部也早已星散,对他根本构不成任何威胁。
除非……晋王有更大的阴谋。
燕十三的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
胡虏的突然袭击,会不会也和晋王有关?
他利用胡虏的手,除掉他们这些镇北侯的旧部,然后再以“平叛”的名义,扩大自己在北疆的势力?
这个念头让燕十三不寒而栗。
如果真是这样,那晋王的心机,就太可怕了。
他催促着老马,跑得更快了。
哨所的轮廓,已经出现在前方的夜色中。
和他离开时一样,哨所里一片寂静,只有几盏微弱的灯火,在黑暗中摇曳。
那队不明身份的人马,还在距离哨所一箭之地的地方停留着,像是在等待什么。
燕十三没有直接回哨所,而是绕到了哨所的侧面,那里有一个隐蔽的狗洞,是他以前为了方便出去打猎挖的,除了他,没人知道。
他翻身下马,把老马拴在一棵树上,然后钻进了狗洞。
哨所里静悄悄的,士兵们都守在岗位上,脸上带着警惕和不安。
燕十三悄悄走到戍楼下面,对那个断了胳膊的小兵招了招手。
小兵看到他,眼睛一亮,赶紧跑了过来:“十三哥,你回来了!老张他们……”
燕十三摇摇头,打断了他的话:“老张他们出事了,被人杀了,粮草也被烧了。”
小兵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老张平时很照顾他,他怎么也想不到,几个时辰不见,就阴阳两隔了。
“是晋王的人干的。”燕十三压低声音,说出了自己的发现,“我在现场找到了一支刻着‘晋’字的羽箭。”
小兵的眼睛瞪得大大的,满脸的难以置信:“晋……晋王?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我们是镇北侯的旧部。”燕十三的声音很沉,“他想斩草除根。”
小兵的身体晃了晃,差点没站稳。他虽然只是个普通的士兵,但也听说过当年镇北侯的事情,没想到这件事竟然会牵连到自己。
“那……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小兵的声音带着哭腔,眼神里充满了恐惧。
“别慌。”燕十三拍了拍他的肩膀,“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出哨所里的内鬼。”
“内鬼?”小兵愣住了,“我们这里有内鬼?”
“肯定有。”燕十三肯定地说,“晋王的人能这么准确地知道老张他们的行踪,还能顺利地伏击他们,一定是有人给他们通风报信。”
他的目光扫过哨所里的每一个人,眼神锐利如刀。
哨所里现在还能行动的士兵,加上他和老赵,一共只有五个人。
是谁?
燕十三的目光落在了一个年轻的小兵身上。
这个小兵叫二狗,是半年前才来哨所的,平时沉默寡言,不太合群,但做事还算勤快。
刚才他离开的时候,二狗主动要求守在后门,说是怕有人从后面偷袭。
现在想来,他守在后门,恐怕不是为了防偷袭,而是为了给外面的人传递消息。
燕十三不动声色地朝二狗走去。
二狗正背对着他,望着外面的黑暗,不知道在想什么。听到脚步声,他猛地转过身,脸上带着一丝慌乱,但很快就掩饰过去了。
“十三哥,你回来了。”二狗的声音有些发颤。
燕十三没说话,就那么盯着他的眼睛。
二狗的眼神有些躲闪,不敢和他对视,双手下意识地握成了拳头。
“老张他们出事了。”燕十三突然开口,声音很冷,“你知道吗?”
二狗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脸上挤出一丝悲伤的表情:“什……什么?老张哥他……他怎么了?”
“被人杀了,粮草也被烧了。”燕十三的目光紧紧盯着他,“你知道是谁干的吗?”
二狗的头摇得像拨浪鼓:“不知道,我一直在这儿守着,什么都不知道。”
“是吗?”燕十三冷笑一声,“可我听说,刚才有人看到你在后门附近鬼鬼祟祟的,还往外面扔了个东西,那是什么?”
这句话是他瞎编的,他就是想看看二狗的反应。
果然,二狗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是你给晋王的人报的信,对不对?”燕十三向前一步,逼近二狗,语气里充满了杀气,“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们给了你什么好处?”
二狗被他吓得连连后退,最后靠在墙上,退无可退。他看着燕十三手里那把锈迹斑斑的刀,眼神里充满了恐惧。
“我……我不是故意的。”二狗突然“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抱着燕十三的腿,哭喊着,“十三哥,我错了,你饶了我吧!我是被逼的!”
周围的士兵听到动静,都围了过来,看到跪在地上的二狗,都愣住了。
“被逼的?”燕十三的声音很冷,“谁逼你的?”
“是……是晋王的人。”二狗哭着说,“他们找到我,说如果我不听他们的,就杀了我在老家的爹娘。我没办法,只能听他们的。”
“他们让你做什么?”
“他们让我……让我监视哨所里的动静,特别是……特别是十三哥你。”二狗的声音越来越小,“他们说,只要能把你引出去,或者给他们传递消息,让他们杀了你,就放了我的爹娘。”
燕十三的眼神越来越冷。
果然是冲着他来的。
“他们还说了什么?”
“他们说……说晋王想借胡虏的手,清除所有镇北侯的旧部。”二狗不敢看他的眼睛,低着头说,“还说……还说你是重点目标,一定要除掉。”
最后一句话,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燕十三的心上。
他一直以为自己只是个普通的士兵,躲在这个偏远的哨所里,就能避开当年的是非。可他没想到,晋王竟然一直没有放过他。
或者说,没有放过任何一个镇北侯的旧部。
“为什么?”燕十三的声音有些沙哑,“镇北侯已经死了,我们这些人对他构不成任何威胁,他为什么一定要赶尽杀绝?”
二狗摇摇头:“我不知道,他们没说。他们只说……这是上面的命令,必须执行。”
燕十三沉默了。
他知道,二狗只是个棋子,问不出更多的东西了。
他看着跪在地上痛哭流涕的二狗,心里五味杂陈。
恨吗?当然恨。如果不是二狗通风报信,老张他们可能就不会死。
可他又有点同情二狗,他也是被胁迫的,为了家人,才走上了这条不归路。
“十三哥,怎么办?”一个士兵问道,眼神里充满了愤怒,“杀了这个叛徒!”
其他的士兵也纷纷附和,恨不得立刻把二狗碎尸万段。
二狗吓得浑身发抖,哭得更厉害了:“十三哥,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我可以戴罪立功,我可以告诉你们晋王的人的计划!”
燕十三看着他,沉默了很久,才缓缓开口:“他们的计划是什么?”
二狗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连忙说道:“他们说……说如果今晚能除掉你,就会在明天一早,联合胡虏,再次进攻哨所,把这里的人全部杀光,然后对外宣称是胡虏所为。”
燕十三的瞳孔骤然收缩。
果然是这样!
晋王不仅想杀了他,还要把哨所里的所有人都斩草除根!
“还有吗?”
“没……没有了,他们就告诉我这些。”二狗哭着说,“十三哥,我真的都告诉你了,你饶了我吧。”
燕十三看着他,心里做着挣扎。
杀了他,能解恨,也能震慑其他人。
可杀了他,他的爹娘怎么办?
而且,二狗虽然有错,但罪不至死。
“把他关起来。”燕十三最终还是下不了手,对旁边的士兵说,“看好他,别让他跑了。”
士兵们虽然有些不甘心,但还是听从了燕十三的命令,把二狗拖了下去。
燕十三看着二狗被拖走的背影,心里没有一丝轻松。
他知道,这只是开始。
晋王的人,还有胡虏,很快就会再次进攻。
而他们,现在粮草断绝,人手不足,处境比之前更加艰难。
他握紧了手里的锈刀,刀身的锈迹在灯火下泛着暗淡的光。
“赵叔呢?”燕十三突然想起了老赵,刚才发生了这么多事,都没看到他的影子。
“赵叔说他去看看粮仓,好像有什么不对劲。”一个士兵回答道。
燕十三心里一动,朝着粮仓的方向走去。
他总觉得,老赵知道些什么。
也许,从老赵那里,他能找到一些答案。
粮仓里弥漫着一股潮湿的霉味,老赵正背对着门口,不知道在翻找什么。
“赵叔。”燕十三喊了一声。
老赵回过头,脸上没什么表情:“回来了?”
“嗯。”燕十三走到他面前,“老张他们出事了,是晋王的人干的。”
老赵点了点头,像是早就知道了一样:“我猜到了。”
“你早就知道?”燕十三看着他,“你是不是还知道些别的?”
老赵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晋王想清除镇北侯的旧部,不是一天两天了。只是没想到,他会用这么狠的手段。”
“为什么?”燕十三追问,“镇北侯到底哪里得罪他了?”
老赵叹了口气,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些事情,不知道对你更好。”
“我必须知道。”燕十三的语气很坚定,“我不能稀里糊涂地死了。”
老赵看着他,沉默了很久,才缓缓开口:“因为……镇北侯知道了他的一个秘密,一个足以让他万劫不复的秘密。”
“什么秘密?”
老赵摇了摇头:“这个……我不能说。时机未到。”
燕十三还想再问,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士兵的惊呼:“胡虏!胡虏又打过来了!”
燕十三的心,猛地一沉。
来了。
比他预想的,还要快。
他握紧了手里的锈刀,对老赵说:“赵叔,你先找个地方躲起来。”
说完,他转身朝着门口跑去。
战斗,又要开始了。
这一次,他们面对的,不仅是凶残的胡虏,还有来自“自己人”的致命一击。
胜算渺茫。
但燕十三没有丝毫退缩。
他的脚下,是大燕的土地。
他的手里,握着一把能劈开黄金弯刀的锈刀。
他的身后,是需要他保护的兄弟。
他只能战。
战到最后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