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谷的日子,在紧张与平静的交织中缓缓流淌。仿佛惊涛骇浪后终于驶入一片避风港,虽然深知外界的风暴未曾停歇,但这份来之不易的安宁,依旧显得弥足珍贵。
柳如丝在楚风精心调理和林川不时以蕴含“星穹之种”生机的灵力温养下,于三日后悠悠转醒。她伤势未愈,脸色依旧苍白,但那双凤眸中的神采已然回归,只是偶尔望向林川时,会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似有感激,又似有别样情绪,最终都化为沉默的守护与更加刻苦的修炼。她甚至开始尝试将林川那日引动地脉、构筑简易符阵的思路,融入自身剑道之中,剑光挥洒间,隐隐带上了一丝与大地共鸣的厚重感。
楚风则彻底沉浸在他的“药农”角色里。他不仅将临时药圃打理得井井有条,还带着林川和恢复些许行动力的柳如丝,深入周围山林,辨识、采集此地的草药。他惊喜地发现,这片山谷虽灵气不丰,却因某种未知原因(或许与废弃的前哨有关),生长着几种外界罕见、对稳固根基、滋养神识有奇效的灵植。他如获至宝,小心翼翼地移栽、培育,并开始尝试用新发现的药材,结合流银知识库中一些偏门的丹方,改良甚至创造新的丹药。
林川则成了最忙碌的人。他一方面要巩固筑基初期的修为,熟悉暴涨的力量和对“星穹之种”、“世界之种”共鸣的更精微掌控;另一方面,他如同一个贪婪的海绵,疯狂汲取着流银知识库中关于法则演化、能量结构、阵法基础(尤其是空间相关)的知识,并结合星核守护阵的星图进行推演验证。他不再满足于制作“震妖丸”和“束妖桃木”这类小玩意,开始尝试构思更复杂、更具威力的“法则造物”蓝图,虽然受材料和自身境界所限,大多停留在纸面推演,但这种基于底层原理的创造性工作,让他乐在其中,仿佛回到了前世主导技术攻关的岁月。
那只被收服的青狐“青影”,倒也安分守己。它按照林川的吩咐,将封印妖核的容器藏于山谷一处极隐秘的岩缝中,自身则在附近活动,白日汲取草木精气,夜晚吐纳月华。许是灵契约束,又或是被林川深不可测的手段与那妖核的恐怖气息所慑,它非但未再作恶,反而偶尔会捕捉些山鸡野兔,悄悄放在林川他们木屋附近,算是“上贡”,看向林川的眼神也由最初的恐惧,渐渐多了几分敬畏与…好奇?
这日清晨,林川正于屋前空地上,以树枝代笔,在地上勾勒着一个复杂的能量回路模型,试图将“微空印”与定寰碎片的空间锚定特性结合,设计一种短距离、低消耗的瞬发挪移符。柳如丝在不远处演练剑法,剑光嚯嚯,引动周围气流。楚风则蹲在药圃边,仔细观察一株新移植的“凝神花”的长势。
一派祥和之际,青影却化作一道青烟,有些慌张地蹿到林川脚边,人立而起,前爪比划,吱吱叫道:“主上!主上!不好了!山下…山下村子里好像又出事了!”
林川手中树枝一顿,眉头微蹙:“慢慢说,怎么回事?”
青影定了定神,连忙禀报:“小妖刚才在山腰汲取晨露,听到山下村子方向传来喧哗,还有哭声!隐约听到他们说什么‘山神发怒’、‘又有人不见了’!好像…好像不是小妖同类作祟,气息有点…有点怪!”
不是妖气?林川与走过来的柳如丝、楚风对视一眼。他们在此落脚,虽为隐匿,但也承了村民一份情(提供了初期食水信息),若真有无辜村民遇险,倒也不能完全坐视不理。
“去看看。”林川收起树枝,决定道。正好,他也想检验一下这几日推演的一些小成果。
三人一狐悄然下山。还未至村口,便见村中一片愁云惨淡,昨日还对他们感恩戴德的村民,此刻脸上都写满了恐惧与无助。村长见到他们,如同见了救星,老泪纵横地迎上来:“仙师!仙师您们可来了!求仙师再救救我们吧!”
细问之下,方知原委。原来,自昨日林川他们离开后,村中并无异状。但就在今天凌晨,村尾一户人家的壮劳力,起早进山砍柴,至今未归。家人寻到其平日砍柴的山坳,只找到散落的柴刀和一只鞋子,地上还有一片凌乱的、非人非兽的拖拽痕迹!村民联想到半月前那“狐仙”作祟时的情形,顿时恐慌起来,以为是触怒了更深山里的“山神”,降下惩罚。
“不是妖气。”柳如丝感知片刻,肯定道。她剑心通明,对气息尤为敏感。
楚风检查了村民带回的柴刀和鞋子,又去那山坳现场看了一圈,回来时面色凝重:“痕迹古怪,确有拖拽,但…残留的气息非常淡,而且混杂,有土腥气,还有一种…极淡的、类似金属锈蚀的味道。不像是寻常野兽,也不像精怪。”
林川蹲下身,手指轻轻拂过地面上那模糊的拖痕,神识结合流银的法则视角仔细感知。果然,如楚风所言,痕迹中残留的能量印记极其微弱且混乱,但在这混乱深处,他捕捉到了一丝极其隐晦的、与周围自然环境格格不入的惰性能量波动。
这波动…他似乎在哪里感应过?
他闭上眼,心神沉入流银知识库,快速检索。片刻后,他猛地睁开眼,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是‘蚀铁蠕虫’!”他低声道,“一种喜好吞噬金属矿物、通常深藏地底的低级魔物。气息惰性,行动时会分泌腐蚀黏液,故有锈蚀味。它们极少主动攻击大型活物,除非…”
“除非什么?”楚风追问。
“除非其巢穴受到严重干扰,或者…被某种力量驱使、控制。”林川目光锐利地看向深山方向。蚀铁蠕虫习性胆小,如此反常地拖走一个成年男子,必有缘由。
他心中微动,想到了被凯尔封印的那枚妖核。灭世妖骸虽被重创封印,但其本源乃是高度凝聚的污秽与怨念,对某些低等魔物或许仍有着天然的吸引力或压迫力?难道…是青影看守不力,导致妖核气息泄露,引来了这些东西?
他立刻以灵契沟通青影,严厉询问。青影吓得魂不附体,连连发誓绝未离开岩缝半步,封印也完好无损。
排除了妖核的因素,林川眉头皱得更紧。不是妖核,那会是什么?这偏僻山谷,难道还隐藏着其他秘密?
“进山,找到那蠕虫巢穴,一切自明。”柳如丝言简意赅,已握住了剑柄。她伤势未愈,但眼神依旧坚定。
林川点头。他让村民留在村中,不要再贸然进山。随后,三人沿着那拖痕,向深山追踪而去。
有林川的地脉感知和青影对山林的熟悉,他们很快便锁定了痕迹的源头——一处位于背阴山坡、毫不起眼的灌木丛后,隐藏着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向下倾斜的地洞。洞口散发着淡淡的土腥与锈蚀混合的气味。
“我下去。”林川拦住欲要争先的柳如丝。他如今筑基修为,又有诸多手段傍身,应对低级魔物风险最小。他示意楚风和柳如丝在洞口策应,自己则运转灵力护体,掌心扣住一枚新研制的、蕴含高频震荡与微弱净化法则的“驱魔符石”,矮身钻入了地洞。
地洞初时狭窄潮湿,向下延伸数十丈后,豁然开朗,竟是一个不小的地下溶洞。溶洞四壁布满了被啃噬的痕迹,地上散落着一些动物的骨骼和锈蚀的金属碎片。而在溶洞中央,几条体型肥胖、表皮呈暗褐色、口器狰狞的巨型蠕虫,正围着一具…残缺的、穿着村民衣服的尸体蠕动啃食!旁边,还堆放着一些它们收集来的、锈迹斑斑的金属物件。
果然是蚀铁蠕虫!林川眼神一冷,正欲出手将这些魔物净化,目光却被蠕虫身后溶洞墙壁上的一样东西吸引了。
那并非自然形成的岩石,而是一块半嵌入岩壁、表面刻满了陌生符文、材质非金非石的黑色板状物!板状物中心,有一道细微的裂痕,正极其缓慢地向外散发着那种惰性的、却带着一丝不协调驱动意味的能量波动!
就是这东西,在影响着这些蚀铁蠕虫?!
林川心中警铃大作!这黑色板状物的风格…与他见过的巡天阁造物、逆辰盟装备、乃至任何已知的势力风格都截然不同!其上符文充满了某种冰冷的、非生命的机械感!
他毫不犹豫,抬手将“驱魔符石”激发!
嗡!
无形的震荡波瞬间席卷溶洞!那几条蚀铁蠕虫如同被投入沸水,发出嘶嘶的尖锐鸣叫,身体剧烈抽搐,很快便僵直不动,表皮下的魔气被迅速净化、消散。
解决了魔物,林川快步走到那黑色板状物前。他尝试用神识探查,却被一股冰冷的屏障阻挡。流银知识库中也找不到与之完全匹配的信息。
但就在他手指触碰到那板状物边缘的瞬间——
嗡!
板状物中心那道裂痕猛地亮起一丝微弱的红光!一股混乱、无序、充满了毁灭与吞噬欲望的意念碎片,如同针尖般刺向林川的识海!
与此同时,远在山谷木屋中,那枚被层层封印的妖核,竟也毫无征兆地轻微震动了一下!
林川闷哼一声,强行切断了那意念碎片的冲击,脸色微变。这板状物…绝对不简单!它散发出的气息,虽然微弱,却让他隐隐联想到万瘴谷中的源眼,以及…那域外天魔的混乱法则!
难道,这看似平静的山谷之下,也埋藏着与那些恐怖存在相关的线索?这板状物是某种信标?还是…某个更大装置的碎片?
他不敢怠慢,小心翼翼地将这黑色板状物从岩壁上取下,用特制的玉盒封存起来。他决定带回山谷,慢慢研究。
返回洞口,将村民的遗体妥善安置后,林川将发现告知柳如丝和楚风。两人听闻,神色也都凝重起来。
回到山谷木屋,林川将玉盒放在桌上,三人围坐,气氛有些沉闷。本以为只是一次简单的“捉妖”善后,却没想牵扯出如此诡异的事物。
“多事之秋啊…”楚风叹了口气,看向窗外渐沉的暮色。
柳如丝则默默擦拭着长剑,眼神锐利如初。
林川抚摸着盛放板状物的玉盒,又看了看远处青影看守的方向,心中那股不安的预感越来越强。
这片看似安宁的避风港,恐怕也并非绝对安全。暗涌,已然在平静的表象下开始流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