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隐寺的晨钟刚过三响,济公便揣着半壶黄酒,摇摇晃晃地踏过飞来峰下的青石板路。他一身破僧衣沾满露水,破蒲鞋踢得石子咕噜作响,嘴里还哼着自编的小调:“鞋儿破,帽儿破,善恶到头终有报哟……”
“师父!等等我!”必清背着个小包袱,气喘吁吁地追上来,僧帽都跑歪了,“方丈让您去前殿一趟,说临安府的王捕头带着百姓求见,好像出了大事!”
济公停下脚步,眯着醉眼扫了扫必清:“慌慌张张作甚?佛祖脚下,天塌不下来。”话虽如此,还是转身朝灵隐寺正门走去,手里的静慈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掌心。
刚到山门,就见一群百姓围着王捕头跪在地上,个个面带菜色,哭声连片。殿前的香炉被撞得歪歪斜斜,香灰洒了一地。方丈站在台阶上,眉头紧锁地劝着众人,广亮和尚在一旁急得直跺脚。
“阿弥陀佛,诸位施主有话好好说,莫要扰了佛门清净。”方丈见济公来了,如遇救星,“道济,你快来看看吧。”
济公摇着扇子走上前,弯腰扶起最前面的老妇人:“老菩萨,地上凉,起来说话。谁欺负你们啦?告诉济公爷爷,我帮你们做主!”
老妇人抹着眼泪哭诉:“圣僧啊!您可得救救我们清溪村的人!这半个月来,村里天天有人失踪,昨晚连村长家的小孙子都没了!大家都说,是后山那座破庙里的铜钟闹鬼啊!”
这话一出,百姓们顿时炸开了锅。一个青年汉子激动地喊道:“没错!前天我半夜路过破庙,听见钟里传来小孩的哭声,还看见绿光飘出来!今天一早,我邻居家的闺女就不见了!”
王捕头上前拱手:“圣僧,下官已带人搜过破庙三次,除了一口锈迹斑斑的铜钟,什么都没发现。可清溪村接连失踪七人,实在蹊跷,还望圣僧出手相助。”
济公摸了摸酒糟鼻,突然嘿嘿一笑:“有意思,铜钟闹鬼?走,瞧瞧去!”说罢抬脚就往山下走,静慈扇在身后划出一道弧线。必清赶紧跟上,广亮嘟囔着“疯和尚又要惹事”,却也悄悄跟了上去。
清溪村后山的破庙早已断壁残垣,蛛网遍布。正殿前立着一口一人多高的铜钟,钟身布满绿锈,上面刻着的经文大多已模糊不清,只隐约能看见“大宋宣和三年”的字样。刚靠近庙门,就有一股刺骨的寒意扑面而来,与山间的暖意格格不入。
“不对劲。”济公收起笑容,静慈扇在钟身上轻轻一点,“这钟上有妖气,还有冤魂的哭声,双重煞气缠着呢。”
必清吓得躲在济公身后,探着脑袋问:“师父,是钟成精了吗?”
“非也非也。”济公围着铜钟转了三圈,突然用扇子敲了敲钟顶,“这钟本是镇邪之物,可惜被人动了手脚,成了藏污纳垢的幌子。”他蹲下身,指尖拂过钟底的一道裂缝,裂缝里竟渗出黑色的粘液,散发着腥臭。
就在这时,铜钟突然“嗡”的一声巨响,震得众人耳朵发麻。钟身剧烈晃动起来,隐约有孩童的哭声从钟内传出,凄厉无比。广亮吓得跌坐在地,指着铜钟喊道:“动……动了!真的闹鬼!”
济公眼神一凛,举起静慈扇大喝一声:“孽障!休得放肆!”扇子挥出一道金光,正打在铜钟上。响声戛然而止,钟身上的绿锈簌簌掉落,露出几道新刻的诡异符咒。
“这是锁魂咒。”济公脸色凝重,“有人用邪术把冤魂锁在钟里,再用妖气滋养,这是要炼制凶煞啊!”
王捕头闻言脸色发白:“圣僧,那失踪的村民……”
“多半是被这邪祟抓去当祭品了。”济公叹了口气,从怀里摸出三炷香点燃,插在钟前的土堆上,“冤有头债有主,出来说话吧,本僧保你周全。”
香烛燃到一半,铜钟突然缓缓抬起一寸,一道惨白的身影从钟下飘了出来。那是个穿蓝布衫的妇人,面容憔悴,双眼含泪,见到济公便跪了下来:“圣僧救命!”
妇人自称林氏,原是清溪村的村民。三年前,村里来了个游方道士,说能帮村民求子祈福,深得信任。可没过多久,村里就开始丢小孩,大家都以为是山匪所为。直到林氏的儿子也失踪了,她偷偷跟着道士来到破庙,才发现道士正在用小孩的魂魄修炼邪术,铜钟就是他的法器。
“那道士发现了我,就把我杀了,还把我的魂魄锁在钟下,让我眼睁睁看着他害人!”林氏泣不成声,“他说这铜钟是前朝遗物,能聚阴锁魂,等炼成凶煞,就要血洗临安府!”
济公怒拍铜钟:“好个妖道!必清,去查这道士的下落,看他常去哪些地方。”必清领命刚要走,铜钟又响了起来,这次的声音沉闷,像是有重物撞击钟壁。
“不好!他要炼煞了!”济公急忙掏出三枚铜钱,掷在地上排成三角,“王捕头,快带村民撤离,三里之内不得靠近!广亮,帮我护法!”
广亮虽然害怕,却也硬着头皮点头:“我……我知道了!”
济公踏在铜钱阵上,双手结印,口中念念有词:“唵嘛呢叭咪吽!静慈显灵,破煞除邪!”他举起扇子猛地挥向铜钟,金光如瀑布般倾泻而下,将铜钟笼罩其中。钟内传来妖道的怒吼,还有冤魂的哀嚎,两种声音交织在一起,令人毛骨悚然。
铜钟剧烈摇晃,裂缝越来越大,黑色粘液喷涌而出,落地后化作一只只小毒虫。广亮吓得连连后退,却不忘大喊:“疯和尚!小心啊!”济公不为所动,扇子不停挥动,金光越来越盛,将毒虫一一烧成灰烬。
突然,钟顶炸开一个大洞,一道黑影冲天而起,竟是个披头散发的道士,手里拿着一柄桃木剑,剑上沾着血迹。“济颠!多管闲事!”道士怒吼着挥剑刺来,剑上带着浓浓的妖气。
“就这点能耐?”济公嘿嘿一笑,扇子一挡,桃木剑瞬间被金光震断。他纵身跃起,扇子直指道士面门:“本僧送你回姥姥家!”道士慌忙抛出一张符纸,化作一团黑雾。济公早有防备,扇子一挥,黑雾散去,道士却已不见踪影,只留下一串笑声:“铜钟已开,凶煞将至,临安府必亡!”
济公落地后赶紧查看铜钟,只见钟内躺着七个昏迷的村民,正是失踪的人,而钟底的裂缝里,隐约有个黑影在蠕动。“不好,凶煞快成型了!”他咬破指尖,将血滴在静慈扇上,“必清,拿我的伸腿瞪眼丸来!”
必清赶紧递过药瓶,济公取出药丸塞进村民嘴里,又用扇子在他们身上扫过,村民们渐渐睁开眼睛。随后他转向铜钟,深吸一口气:“林氏,我先救你出来,再收这凶煞!”扇子对准钟底裂缝,金光注入其中,林氏的身影慢慢飘了出来,魂魄比之前清晰了许多。
就在这时,铜钟突然炸裂开来,碎石飞溅。一个青面獠牙的黑影从碎片中站起,身高丈余,双眼通红,正是即将成型的凶煞。它大吼一声,朝着山下的清溪村扑去,所过之处,草木瞬间枯萎。
“拦住它!”济公大喊着追了上去,静慈扇全力挥动,金光如雨点般打在凶煞身上。可凶煞皮糙肉厚,根本不惧,反而一巴掌拍向济公。济公侧身躲过,扇子在它背上划出一道伤口,伤口却瞬间愈合。
“这东西吸了太多冤魂,不好对付!”济公眉头紧锁,突然想起什么,“广亮!去灵隐寺取聚魂钵来!快!”广亮不敢耽搁,撒腿就往山上跑。
凶煞已经冲到村口,村民们吓得四散奔逃。济公见状,纵身挡在凶煞面前,双手结印:“佛祖在上,弟子道济,愿以自身佛法,渡化此煞!”他敞开僧衣,胸口的罗汉金身隐隐发光,“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妖魔鬼怪休走!”
静慈扇化作一道金光,死死缠住凶煞。济公咬紧牙关,金身光芒越来越盛,凶煞被金光压制得动弹不得,发出痛苦的嘶吼。可没过多久,济公额头就渗出冷汗,金身光芒渐渐暗淡——这凶煞怨气太重,他快要撑不住了。
“师父!我来了!”必清和广亮捧着聚魂钵赶来,聚魂钵上刻着密密麻麻的经文,散发着圣洁的光芒。济公见状大喜:“快!把钵放在凶煞头顶!”
广亮鼓起勇气,将聚魂钵掷了出去。聚魂钵在空中旋转,发出阵阵梵音,正好落在凶煞头顶。“嗡”的一声,钵身金光暴涨,凶煞体内的冤魂被一点点吸了出来,化作白色的光点。
“林氏,快带众冤魂入钵!”济公大喊。林氏点头,领着十几个冤魂的身影飞向聚魂钵。凶煞失去冤魂滋养,体型越来越小,最终被聚魂钵彻底吸了进去。
济公瘫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拿起身边的黄酒喝了一口:“呼……差点把本僧的金身给累坏了。”
这时,远处传来马蹄声,王捕头带着官兵赶来,后面还跟着个被绑着的道士,正是之前逃走的那个。“圣僧!这妖道躲在山洞里被我们抓住了!”
道士瞪着济公,不甘心地喊道:“我不甘心!我修炼了三十年,就差一步……”
济公站起身,扇子敲了敲他的脑袋:“善恶终有报,你用无辜性命修炼邪术,早该有此下场。”他转向聚魂钵,双手合十,“阿弥陀佛,今日渡化尔等,来世莫再含冤。”聚魂钵光芒一闪,带着冤魂飞向天际。
夕阳西下,清溪村恢复了平静。村民们捧着自家的粮食和蔬菜,非要送给济公一行人。济公毫不客气地收下,揣了两个馒头在怀里,摇着扇子往灵隐寺走去。
必清蹦蹦跳跳地跟在后面:“师父,您真厉害!那妖道被抓了,凶煞也没了,清溪村安全了!”
济公嘿嘿一笑,唱道:“破扇摇啊摇,冤魂都散了;佛法照人间,善恶分清楚哟……”歌声渐行渐远,回荡在山间,与灵隐寺的晚钟遥相呼应。广亮看着济公的背影,悄悄收起了抱怨,嘴角露出一丝笑意——这疯和尚,倒真是个活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