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青石板路上辘辘行驶,车厢内一片沉寂,与外界的喧嚣隔绝。方才在晋王府那剑拔弩张、暗流汹涌的气氛,仿佛被一道无形的屏障挡在了外面。
苏晚晚端坐着,身体却依旧有些僵硬,腰间似乎还残留着萧景玄手掌的温度和力量,那是一种带着宣告意味的、不容置疑的庇护。她悄悄抬眼,打量身旁闭目养神的男人。
他靠在车壁上,玄色劲装衬得他面容愈发冷峻,眉宇间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眼下有淡淡的青影,薄唇紧抿,即使在休憩,周身那股久居上位的威压与军旅锤炼出的冷硬气息也未曾消散。他是真的日夜兼程赶回来的,为了她。
这个认知,让苏晚晚心头泛起一阵酸涩又滚烫的暖流。她想起他方才揽住她时,心底那声清晰无比的【本王的王妃,自然是最好的!】,脸颊不由得微微发热。
她正心绪翻涌间,萧景玄却忽然睁开了眼睛。那双深邃的眸子没有丝毫刚醒时的迷蒙,清明锐利,直直地看向她,仿佛能穿透她故作平静的表象,看进她心底。
“手,伸过来。”他开口,声音带着一丝长途跋涉后的沙哑,语气却是不容置疑的命令。
苏晚晚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将右手往袖子里缩了缩。她手背上被热勺子烫到的地方,红痕已经淡了很多,只留下一点不明显的印记,他是怎么注意到的?
“王爷……”她试图含糊过去。
萧景玄却不给她机会,眉头微蹙,直接伸手,不由分说地握住了她的手腕。他的手掌宽大温热,指腹带着习武之人特有的薄茧,触感粗糙,动作却带着一种奇异的、与他外表不符的轻柔,仿佛怕弄疼她。
他将她的手掌摊开,目光落在她手背上那几乎快要看不见的淡粉色痕迹上。指尖在那处极其轻微地抚过,眸色沉静,看不出情绪,但苏晚晚却清晰地“听”到了他心底翻涌的念头——
【……果然还是伤到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随即又被浓浓的不悦取代,【……为了那盘点心,值得吗?】
苏晚晚心头一跳,知道他指的是之前生辰糕点的误会,连忙解释:“王爷,不是的,这是之前不小心……”
“嗯。”萧景玄却打断了她,似乎并不想听她解释这个。他松开了她的手腕,目光却依旧停留在她脸上,语气恢复了平日的冷淡,但细听之下,似乎又藏着点别的东西,“日后,小心些。”
【……笨手笨脚。】心声嫌弃地补充了一句。
苏晚晚:“……” 她默默收回手,心里那点感动瞬间被无语取代。这人关心人的方式,还真是……别具一格。
车厢内再次陷入沉默。然而,这一次的沉默,却不再有之前的紧绷与试探,反而流淌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微妙的缓和。
马车平稳地驶入宸王府,在锦墨堂前停下。
萧景玄率先下车,然后,极其自然地,朝车厢内的苏晚晚伸出了手。
这不是他第一次向她伸手。大婚当日,他曾在花轿前为她掀帘;后来无数次,他或扶或揽,皆有缘由。但这一次,在风平浪静、已然归家的时刻,这个动作,似乎被赋予了不同的意义。
苏晚晚看着那只骨节分明、带着伤疤却稳定有力的手,微微怔住。她抬眼,撞进他深邃的眸子里,那里没有催促,只有一片沉静的等待。
她犹豫了一瞬,终是将自己的手,轻轻放在了他的掌心。
他的手掌立刻收拢,将她微凉的手完全包裹,一股温暖而坚实的力量传来,扶着她稳稳地下了马车。
脚踏实地的瞬间,他便松开了手,仿佛刚才那短暂的扶持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礼节。他转身,率先向院内走去,背影挺拔如山。
苏晚晚跟在他身后,看着他玄色的背影融入门内昏暗的光线中,指尖却仿佛还残留着他掌心的温度,那温度一路蔓延,悄然熨帖着她因为今日种种而有些疲惫和紧绷的心。
她知道,今日晋王府一行,她看似全身而退,甚至隐隐占了上风,但其中的凶险与耗费的心力,只有她自己清楚。而他的突然出现,他当众的维护,他别扭的关心,以及这归家时无声的扶持……都像是一道坚固的屏障,在她身后悄然立起。
前路或许依旧漫长,风雨或许不会停歇。
但至少在此刻,在这座属于他们的王府里,她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宁。
这场由晋王挑起的不欢而散的赏花宴,最终,似乎并未能如其所愿地离间或打击到谁,反而,在某些人未曾察觉的角落,催生了一些更加坚韧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