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之期,如同悬在碧波城所有人心头的一柄利剑,随着时间的流逝,那无形的压力几乎凝成了实质。
城外的魔族大营,魔气一日浓过一日。那艘狰狞的骷髅旗舰如同蛰伏的凶兽,静静地悬浮在舰队中央,血戟魔帅的气息时隐时现,如同暴风雨前压抑的雷鸣,带给守城修士无尽的压迫感。魔族并未再进行大规模的试探性攻击,只是偶尔派出小股部队骚扰,或是驱动一些被魔化的海兽冲击城墙,似乎在消磨人族的精力,也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城内的气氛同样紧张而忙碌。
在李统领和玄机子的组织下,所有能调动的修士都被编入队伍,日夜不停地在城墙上巡逻、加固阵法、检修战争器械。丹药、符箓、灵石被统一调配,优先供给前线。一种悲壮而决绝的氛围弥漫全城,每个人都清楚,三日之后,很可能便是决定碧波城乃至后方大片人族疆域命运的时刻。
玄机子尝试了数次,欲强行叩关,唤醒正在冲击炼虚中期的城主沧澜真君。但城主闭关之处被一层极其强大的自行禁制笼罩,他的神念根本无法穿透,反而被反震回来,险些受伤。这让他忧心忡忡,既希望城主能成功突破,又担心强行干扰会导致其前功尽弃甚至走火入魔。
而韩小厉所在的静室,依旧大门紧闭。
第二日深夜,静室之内。
韩小厉周身笼罩在一层淡淡的七色光晕之中,气息已然平稳浑厚了许多,脸色也恢复了红润。连续两日不眠不休的全力调息,加上玄机子提供的极品灵丹以及静室内汇聚的浓郁灵气,他消耗的神力与心神已然恢复了七七八八。炼虚期那远超化神的恢复能力,在此刻体现得淋漓尽致。
然而,他并未就此出关。他的神识沉入体内,仔细体悟着此次接连施展三剑,尤其是与炼虚中期魔帅气机对峙、以及动用“杀人”剑意后的种种感悟。
“开天”之界限,在于“定”,划定秩序,隔绝混沌。
“辟地”之壁垒,在于“承”,承载万物,稳固根基。
“杀人”之终结,在于“断”,斩断因果,归于虚无。
这三剑,看似独立,实则隐隐构成了一个完整的体系,涉及到了世界构成与运行的某些根本法则。以往他修为不足,只能依葫芦画瓢,勉强催发其形。如今晋入炼虚,神与道合,对天地法则的感知更为清晰,再回顾这三剑,顿时有了更多、更深的体会。
“若能将‘开天’与‘辟地’的意蕴结合,是否能在一定范围内,形成一个独属于我的……‘剑域’?”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韩小厉的识海。
剑域,乃是剑道修炼到极高深境界,以自身剑意引动天地法则,形成的独特领域。在剑域之内,施法者如同主宰,能极大削弱对手,增幅自身。这只是个模糊的构想,距离真正实现还差得很远,但却为他指明了一个未来的方向。
就在他心神沉浸于对剑道的推演之时,怀中的小锈剑,再次传来那熟悉的、微不可查的温热感。这一次,温热感持续的时间稍长了一些,并且隐隐指向静室之外的某个方向。
韩小厉眉头微蹙,从深层次入定中苏醒。他收敛气息,神识如同水银泻地般悄然蔓延出静室,覆盖向小锈剑指引的方向。
那是位于碧波城西区,一片相对偏僻的坊市区域。此时已是深夜,坊市内大多店铺早已关闭,街道上行人稀少。但在一条阴暗的巷子深处,一座看似废弃的宅院地底,却隐隐传来几道压抑而诡秘的气息波动。
其中一道气息,阴冷歹毒,带着淡淡的魔气,赫然是那日被他重创神识、手持魔铃的赵乾心腹!另外几道气息则十分陌生,但修为都不弱,至少是元婴后期,甚至有一道达到了化神初期!他们似乎在密谋着什么,周围布置了隔绝神识探查的阵法,若非小锈剑的奇异指引,以韩小厉如今并未全力展开的神识,也很难发现此地的异常。
“……时机就在明晚子时……城内‘蚀心魔纹’已布置妥当……只待城外信号一起,便可同时发动,里应外合,扰乱阵法核心……”断断续续的交谈声,透过那并不算太高明的隔绝阵法,被韩小厉捕捉到了一些关键信息。
蚀心魔纹?里应外合?
韩小厉眼中寒光一闪。果然,赵乾的党羽并未清除干净,而且魔族在城内还埋藏了更深的暗手!这“蚀心魔纹”听起来便是一种极为阴毒的魔道手段,恐怕是针对护城大阵或是关键人物而来。
明晚子时,正是三日之期的最后一个夜晚!魔族是打算在总攻之前,先从内部瓦解碧波城的防御!
“看来,想安心恢复也是不行了。”韩小厉心中冷笑。他原本打算恢复到巅峰状态再出关,应对明日可能到来的大战,但既然发现了这条毒蛇,就必须提前将其拔除!
他没有惊动任何人,包括在外护法的玄机子。身形如同鬼魅般融入阴影,下一刻便已消失在静室之中。晋升炼虚后,他对于空间的运用更为精妙,短距离的挪移几乎不留痕迹。
几个闪烁间,韩小厉便已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那座废弃宅院的上空。他并未立刻下去,而是悬浮在夜色中,双手悄然结印,一道道无形无质,却蕴含着“辟地”剑意沉凝、封镇特性的细微剑气,如同春雨般洒落,悄无声息地融入宅院四周的地面与虚空之中。
他在布下一道简易的剑意封锁,防止里面的老鼠逃脱,也隔绝此地的动静。
做完这一切,他才如同一片落叶般,轻飘飘地落入宅院之中,径直走向那处隐藏的地底入口。
地底密室中,五名修士正围着一盏跳跃着绿色火焰的油灯低声商议。为首者正是那名被韩小厉重创过的化神后期修士,脸色依旧有些苍白,眼神却充满了怨毒与疯狂。另外四人皆身着夜行衣,看不清面容。
“……记住,明晚子时,准时启动魔纹,目标优先是东、南两处阵法节点以及……城主府!只要阵法一乱,血戟魔帅大人便可……”那化神后期修士正说着,声音突然戛然而止。
他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惊骇,厉声喝道:“谁?!”
另外四人也瞬间警觉,纷纷祭出法器,魔气与灵力波动骤然爆发。
密室入口处,不知何时,已然多了一道青袍身影。他就那么静静地站在那里,目光平淡地看着他们,仿佛在看几只蝼蚁。
“是你?!”那化神后期修士看清来人,瞳孔骤然收缩,脸上瞬间血色尽失,如同见了鬼一般。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个应该在静室中闭关恢复的煞星,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看来,赵毅留给你们的教训还不够。”韩小厉淡淡开口,一步步向前走去。他每一步落下,密室内的空气就凝重一分,那跳跃的绿色火焰都仿佛被无形之力压制,变得黯淡。
“跟他拼了!”一名元婴后期的黑衣修士怒吼一声,祭出一柄漆黑的镰刀状法宝,带着凄厉的鬼啸之声,斩向韩小厉。
另外几人也同时出手,或施展毒功,或催动魔器,一时间,狭小的密室内魔光闪耀,杀气弥漫。
然而,面对这些攻击,韩小厉甚至没有动用他的三剑。他只是随意地抬起了右手,五指张开,向前虚虚一按。
“嗡——!”
一股磅礴浩瀚,仿佛承载了整个大地重量的恐怖意志骤然降临!整个密室的空间仿佛都被凝固、被镇压!那袭来的镰刀、毒雾、魔光,在距离韩小厉身周三尺之外,便如同陷入了无形的泥沼,速度骤减,最终彻底凝固在半空,再也无法前进分毫!
这是“辟地”剑意另一种形式的运用——镇封!
五名修士保持着攻击的姿势,僵立在原地,脸上充满了极致的恐惧与难以置信。他们感觉周身被无形的山岳压住,连一根手指都无法动弹,体内的灵力或魔元如同被冻结,连自爆都成了奢望!
那化神后期修士眼中满是绝望,他终于真切地感受到了与对方那如同天堑般的差距!这根本不是化神期所能拥有的力量!
韩小厉没有理会他们的恐惧,神识如同利剑般强行刺入他们的识海,搜魂!
凄厉的惨叫声在神识层面响起,但很快便归于沉寂。
片刻之后,韩小厉收回了手,眉头微蹙。这几人知道的信息有限,只清楚明晚子时启动“蚀心魔纹”的大致计划和几个关键节点位置,但对于魔纹的具体作用、布置者是谁,以及魔族更深层的计划,却一无所知。显然,魔族行事极为谨慎。
他屈指弹出几缕细微的七钥剑气,没入这几人体内,瞬间断绝了他们的所有生机。对于这些人奸,他不会有丝毫手软。
处理完密室内的隐患,韩小厉并未停留,身形再次融入夜色。根据搜魂得到的信息,他需要尽快找出并清除掉城内其他可能存在的“蚀心魔纹”。这东西就像毒瘤,必须在其发作前彻底铲除。
夜色深沉,碧波城的危机,并未因魔族的暂时退兵而解除,暗处的较量,早已开始。
而韩小厉,便是这暗夜中,唯一的执剑人。
(第一百九十四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