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匹嫁妆布刚整理妥当,青娘便安排伙计们将布料妥善存入防潮的内仓,又让人在仓外搭了临时棚子,派两名亲信轮流值守。她心里清楚,宫廷订单向来谨慎,交付前未必不会有变数,不得不防。
这日午后,染坊照常开工,匠人们各司其职,熬煮染料的咕嘟声、搅动布料的水声交织在一起。一名身着粗布短衫、背着布包的中年男子慢悠悠地走到染坊门口,探头往里张望,神情带着几分好奇。
“这位客官,要买布还是办定制?”守门的伙计上前询问。
男子摆了摆手,语气随意:“我是从南边来的染布匠,路过这儿,听说你们家接了皇家订单,想进来讨教些染布技巧,顺便看看能不能找份活计。”
伙计有些犹豫,刚要回绝,恰好青娘巡查过来。她打量了男子一眼,见他双手粗糙,指缝里嵌着深浅不一的染料渍,看着倒像个老手,可眼神深处藏着几分审视,并不像寻常找活计的匠人。
“我们这儿确实在赶制宫廷布料,规矩多,不便外人随意走动。”青娘语气温和却态度坚定,“若是找活计,可明日再来,今日先请回吧。”
男子却不气馁,又往前凑了两步,故意提高声音:“听闻青掌柜有本事,能用普通河水染出皇家标准的布?我在南边做了十几年染布,倒想见识见识,是不是真有传言那么神。”他这话一出,不少匠人都看了过来,手上的动作慢了半拍。
青娘心中一动,愈发觉得这人可疑。她刚要再开口,沈行舟从外面进来,见状立刻上前打圆场:“这位兄台,染坊里忙,乱糟糟的也没什么好看的。我是隔壁茶庄的,要是不嫌弃,不如到我那儿喝杯茶,歇歇脚再做打算?”
男子迟疑了一下,想着或许能从茶庄老板口中套些消息,便点头应了。沈行舟一边引着他往茶庄走,一边不动声色地问起南边的染布行情,男子应答时虽还算流利,可提到几个南方有名的染坊时,却含糊其辞,破绽百出。
与此同时,青娘立刻召集李伯等人,低声吩咐:“那男子来历不明,怕是冲着宫廷订单来的,你们继续干活,务必按工艺手册来,半点不能马虎,尤其是染料配比和固色环节,不许任何人靠近。”她又让人去内仓加固门锁,将已染好的布料再检查一遍,确保没有疏漏。
没过多久,温景然提着药箱来染坊,听闻此事后,皱着眉道:“最近裕和染布庄的掌柜总在城隍庙附近转悠,说不定是他们请人来打探消息,或是想找咱们的纰漏,好去尚衣局告状。”他沉吟片刻,“我去茶庄看看,沈行舟一个人未必能应付。”
温景然赶到茶庄时,沈行舟正和那男子聊得起劲,桌上的茶水已凉透。男子见温景然穿着长衫,气质儒雅,以为是账房先生,便问道:“这位先生看着面生,也是茶庄的?”
“我是大夫,来给沈老板送些提神的药材。”温景然说着,故意拿出几包药材放在桌上,其中一包正是染布用的五倍子,“最近染坊那边赶工,工匠们常熬夜,这些固色用的药材消耗得快。”
男子眼神一亮,连忙追问:“固色?是不是用了什么特别的法子?我听说皇家布料最忌褪色,你们有秘方?”
沈行舟哈哈一笑,岔开话题:“秘方哪能随便说?兄台要是真想做染布活,不如明日再来,青掌柜那边或许会酌情考虑。”男子碰了个软钉子,又坐了片刻,见实在套不出有用的消息,便起身告辞了。
待男子走后,沈行舟和温景然立刻赶到染坊。“肯定是暗访的,要么是尚衣局的人,要么是裕和染布庄派来的。”沈行舟笃定地说,“他问得太细,尤其是固色和工艺的事,绝非普通匠人会关心的。”
青娘点点头:“不管是谁,咱们按规矩来就不怕。方才我让李伯他们把关键工序都挪到内院,外人看不到,已染好的布料也重新清点过,没有问题。”她顿了顿,又道,“明日起,咱们再加两道岗,进出染坊的人都要登记,不能给人可乘之机。”
夕阳西下时,一名伙计匆匆跑进来禀报:“掌柜的,方才看到那中年男子进了尚衣局的侧门!”
众人闻言,反倒松了口气。温景然笑道:“果然是尚衣局的使者,还好咱们没露什么破绽,工艺和布料也都经得起查验。”
沈行舟也放下心来:“这说明尚衣局对订单重视,只要咱们保持水准,交付肯定没问题。”
青娘看着窗外渐暗的天色,心中平静无波。暗访也好,试探也罢,真正能立足的还是过硬的工艺和可靠的质量。她转身叮嘱伙计们:“今晚值守的人警醒些,明日一早,咱们继续按进度推进,不慌不忙,才能不出差错。”
染坊的灯火依旧明亮,匠人们专注地忙碌着,没有因方才的小插曲乱了阵脚。青娘知道,这场无声的考验,他们已经稳稳地接住了。接下来,只需坚守初心,把每一块布料都做到极致,便无惧任何审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