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阳城的轮廓在暮色中渐渐清晰,却没有北境城池该有的肃杀,反倒透着一股颓败的死气。城墙是用当地的青石砌成的,多处已经坍塌,只象征性地修补了几下,露出里面灰褐色的泥土。城门洞开着,几个懒洋洋的守卫靠在门柱上,对过往的行人懒得多看一眼。
“这就是青阳城?”李铁勒住马,眉头拧成了疙瘩,“还不如咱们落霞谷的寨墙结实。”
林浩没有说话,目光扫过城门口聚集的流民。他们大多衣衫褴褛,蜷缩在墙角,眼神麻木得像一潭死水。看到锐锋营的队伍,他们既没有好奇,也没有畏惧,只是默默地往角落里缩了缩,仿佛早已习惯了兵荒马乱。
“进城。”林浩策马前行,玄甲在夕阳下泛着冷光。
刚到城门,一个留着山羊胡的守卫拦了上来,吊儿郎当地问:“你们是哪儿来的?干什么的?”
李铁上前一步,亮出腰间的令牌:“瞎了你的狗眼!这是新上任的云骑侯林将军,奉旨赴任!”
守卫看到令牌,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换上谄媚的笑容:“原来是侯爷!小的有眼不识泰山,这就放行,这就放行!”
他一边吆喝着让开道路,一边偷偷朝城里使了个眼色。林浩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看来,他们的到来,早就有人通报了。
进城后,眼前的景象比城门口更令人失望。街道狭窄泥泞,两旁的房屋大多破旧不堪,偶尔有几家开门的店铺,也都挂着厚厚的门帘,透着一股死气沉沉。路上的行人寥寥无几,个个面黄肌瘦,步履蹒跚。
“这地方……怎么比死囚营还破?”一个新募的青壮忍不住小声嘀咕。
“闭嘴!”李铁低声呵斥,“不许胡说!”
林浩却没有在意,他勒马停在一个卖麦芽糖的小摊前。摊主是个白发苍苍的老汉,看到他们,吓得连忙收拾摊子。
“老人家,别怕。”林浩翻身下马,拿出一块碎银子,“来两串麦芽糖。”
老汉愣了愣,颤抖着递过两串麦芽糖,接过银子时,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多谢军爷,多谢军爷……好久没人来买我的糖了。”
“城里怎么这么冷清?”林浩接过麦芽糖,递给身边的青壮一串。
老汉叹了口气,压低声音:“还不是赵家闹的。他们垄断了南来的盐和布匹,卖得死贵,咱们老百姓哪买得起?日子过不下去,只能逃荒……”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断。几个骑着高头大马的家丁簇拥着一顶轿子,蛮横地冲了过来,路边的小摊被撞翻了好几个,麦芽糖撒了一地。
“不长眼的东西!挡着赵府的路了!”一个为首的家丁挥舞着鞭子,狠狠抽在老汉身上,“老东西,活腻歪了?”
老汉惨叫一声,抱着头蜷缩在地上。
“住手!”一个锐士忍不住拔出了刀。
“放下刀!”林浩低喝一声,按住了他的手。
那名家丁看到林浩的玄甲,愣了一下,随即嚣张地说:“你是谁?敢管赵府的事?”
林浩没有理他,只是默默地扶起老汉,帮他收拾散落的摊子。
“算你识相。”家丁见他不敢反抗,得意地哼了一声,指挥着轿子扬长而去,留下一路狼藉。
“将军!他们太过分了!”锐士气得浑身发抖。
“是啊,这简直是无法无天!”
林浩看着家丁们远去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冷冽:“记住他们的样子。但现在,我们是新来的,先忍着。”
他知道,这些家丁只是赵家的爪牙,真正的大鱼还在后面。现在动手,只会打草惊蛇。
往前走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一座相对气派的府邸出现在眼前。门口站着十几个穿着锦袍的家丁,为首的是一个留着八字胡的中年男人,看到林浩,立刻满脸堆笑地迎了上来。
“林侯爷大驾光临,下官赵德有失远迎,恕罪恕罪!”男人拱手作揖,态度恭敬得有些过分。
林浩认出他就是青阳城的城主赵德,也是赵家的旁支。“赵城主客气了。”
“侯爷一路辛苦,下官已经备好了接风宴,就在府里……”赵德热情地邀请。
“不必了。”林浩打断他,“我还是先去看看我的侯府吧。”
赵德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热情:“应该的,应该的。侯爷的侯府就在前面,下官这就带您去。”
所谓的侯府,其实就是一座破旧的官邸。院墙多处坍塌,门口的石狮子缺了一条腿,院子里杂草丛生,正屋的门窗都有些腐朽了。
“这……”李铁气得说不出话来,“赵城主,你就是这么招待朝廷命官的?”
赵德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侯爷恕罪,青阳城偏远贫瘠,实在拿不出像样的府邸。下官已经让人打扫过了,勉强能住……”
“无妨。”林浩走进院子,目光扫过四周,“能遮风挡雨就行。”
赵德松了口气:“侯爷宽宏大量。那下官就不打扰了,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下人。”他留下两个家丁,转身匆匆离去,仿佛多待一秒都觉得晦气。
“将军,这赵德分明是故意的!”李铁怒道,“还有刚才那些家丁,肯定是赵家的人!”
“我知道。”林浩走到正屋,推开腐朽的木门,“李铁,你带弟兄们先清理一下,今晚就在这里扎营。派几个人去看看姚医师那边安顿好了没有。”
“是!”
林浩独自走到院子里的老槐树下,望着青阳城的方向。赵家的轻视和挑衅,百姓的麻木和绝望,像一层厚厚的阴霾,笼罩着这座城池。他拿出赵武给的青阳势力图,借着夕阳的余晖仔细查看。赵家的府邸果然在城中心,占地极大,旁边就是南境来的盐道——这才是他们真正的根基。
“将军。”姚若曦的声音传来。她提着药箱,站在院门口,脸上带着一丝疲惫。
“医馆安顿好了?”林浩问道。
“嗯,就在前面的街角,找了个空置的铺面,勉强能看病。”姚若曦走进来,“只是……不太好。”
“怎么了?”
“我刚到那里,就收治了五个伤员,都是被山贼砍伤的。”姚若曦的声音有些沉重,“他们说,是黑风寨的人干的,每个月都要来劫掠一次,赵家从来不管,有时候甚至还帮着山贼搬运东西。”
林浩的眼神沉了下来。和赵武说的一样,赵家果然和黑风寨勾结在一起。
“还有更奇怪的。”姚若曦补充道,“有个百姓说,黑风寨的山贼不仅劫掠财物,还抓人,尤其是年轻力壮的男人,抓去就再也没回来过。”
“抓人?”林浩皱眉,“抓去干什么?”
“不知道。”姚若曦摇头,“他们不敢多问,只知道每次山贼抓人,赵家都会紧闭大门,事后还会给山贼送去好酒好肉。”
林浩捏紧了拳头。看来,事情比想象的更复杂。黑风寨不仅是赵家的打手,可能还在帮他们干着更龌龊的勾当。
“医馆那边缺什么吗?”林浩转移了话题。
“暂时不缺。”姚若曦笑了笑,“百姓们听说有医师来了,都很热情,帮着打扫屋子,还送来一些吃的。只是……他们看我的眼神,既感激又害怕。”
“害怕什么?”
“害怕赵家报复。”姚若曦低声道,“他们说,以前也有过外来的医师想帮大家,结果被赵家找借口赶走了,有的甚至……失踪了。”
林浩沉默了。他知道,姚若曦说这些,不是害怕,而是提醒他,赵家的势力已经渗透到了青阳城的方方面面,动他们,很难。
“别怕。”林浩看着她,目光坚定,“有我在,没人能伤害你和医馆的人。”
姚若曦看着他真诚的眼睛,心中的不安渐渐消散。她点了点头:“我不怕,只是觉得这里的百姓太苦了。”
“会好起来的。”林浩望着夕阳下的青阳城,“只要我们把赵家扳倒,把黑风寨铲除,就一定会好起来的。”
夜幕降临,青阳城渐渐安静下来,只有赵家府邸的方向还隐约传来丝竹声。林浩站在侯府的屋顶,望着那片灯火通明的地方,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
他知道,和赵家的较量,从踏入青阳城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开始了。而他,必须赢。不仅为了林家的冤案,为了姚家的血海深仇,更为了这座城池里,那些在阴霾中挣扎的百姓。
夜风穿过老槐树的枝叶,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在诉说着这座城池的苦难。林浩握紧了手中的铁枪,枪尖的寒芒在夜色中闪烁。
青阳城的阴霾,该被吹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