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指机械地上滑，一个接一个短视频像斑斓的毒虫钻进眼睛，麻痹大脑。
深夜两点，明天早班，但我停不下来。直到那个直播间突兀地卡进了我的信息流。
没有炫目的特效，没有吵闹的音乐。就是一个光线惨白的房间，一个男人坐在镜头前。
我的血瞬间凉了半截。
那张脸，我每天刮胡子都能看见。
每一个细节，眉毛的弧度，鼻梁上那颗浅痣，甚至左边嘴角因为熬夜冒出的小痘，都分毫不差。
就是我。只是屏幕里的那个“我”，脸色是一种死气的青白，眼窝深陷，瞳孔像两个黑洞，直直地穿透屏幕，钉在我身上。
他穿着我昨天穿的那件灰色卫衣，领口还有一小块我没注意到的咖啡渍。
我吓得差点把手机扔出去。是恶作剧？AI换脸？可这也太真实了。直播间的标题只有两个字：“规则”。
在线观看人数显示是“1”。就是我。
屏幕里的“我”动了。他抬起手指，竖在毫无血色的嘴唇前，做了一个“嘘”的手势。然后，他用极慢的语速，无声地，用口型清晰地“说”：
“别……划……走。”
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窜上天灵盖。我手指僵硬，下意识地想上滑退出，但一种莫名的恐惧震慑住了我。
他的眼神，那不是活人的眼神。空洞，却带着一种黏腻的期待，仿佛在等待我犯错。
我僵住了，眼睁睁看着。
他拿起旁边一个本子，是那种很常见的牛皮纸封面笔记本，和我书桌抽屉里那本一模一样。
他翻开，展示给我看。上面是用红笔写的字，一笔一划，十分用力，仿佛带着某种恨意：
【规则一：观看本直播，请确保处于光线充足的环境。切勿在黑暗中独自观看。】
我心头一紧。我正裹在被子里，四周一片漆黑，只有手机屏幕的光映在我惨白的脸上。
完蛋……
我几乎要立刻伸手开灯，但屏幕里的“我”似乎能看见我的想法，他突然咧嘴，露出一个极其僵硬诡异的笑容，摇了摇头。
同时，他用手指点了点那条规则的最后几个字：“切勿在黑暗中独自观看”。
他的意思很明显：现在开灯，已经晚了。规则，从进入直播间的瞬间就已经生效。
我冷汗下来了，感觉窗外黑暗中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我。
他翻到下一页，继续展示：
【规则二：直播过程中，切勿让屏幕完全黑屏或锁定。保持屏幕常亮。】
我手机电量只剩下百分之三十。我赶紧插上充电线，手指不敢离开屏幕，生怕它自动熄屏。
这个动作让我觉得自己像个傻子，被一个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远程操控着。
【规则三：直播期间，你会产生各种生理需求。忍耐。无论多急，都不能离开镜头范围。所谓镜头范围，即你的手机前置摄像头所能拍摄到的区域。】
这他妈是什么鬼规定？我膀胱确实有点胀，但更强烈的是恐惧。不能离开？那要直播到什么时候？拿着手机进卫生间总可以吧？
屏幕里的“我”似乎很满意我的恐惧，他无声地笑了笑，那笑容让我想吐。他继续翻页。
【规则四：你会听到一些声音，可能是敲门声，可能是家人的呼唤，甚至是你宠物发出的哀鸣。忽略它。那不是我。那不是我。那不是我。】
红字在这里被重复描摹了很多遍，显得格外狰狞。
就在这时，我清晰地听到了钥匙插进锁孔的声音！咔哒，然后是门被轻轻推开的声音。我妈的声音传来：“儿子？还没睡啊？灯也不开。”
我心脏狂跳，几乎要脱口应声。但规则第四条像冰水一样浇灭了我的冲动。我妈？她怎么可能这个时间过来？她住在城另一头的老家！
“儿子？我听到你手机声了。妈给你炖了汤，出来喝点？”脚步声朝着我的卧室门口走来。
我死死咬住嘴唇。屏幕里的“我”正用一种嘲弄的眼神看着我，轻轻摇头。他在提醒我。
脚步声在门口停住了。然后，是轻轻的敲门声。“咚、咚、咚。”
缓慢，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怪异感，不像是真人的节奏。
我屏住呼吸，一动不敢动。
门外安静了。几秒钟后，我听到脚步声慢慢远去，然后是大门被轻轻关上的声音。
我浑身都被冷汗浸透了。那不是我妈。那是什么东西？
屏幕里的“我”又开始展示新规则，他的表情似乎带着一丝……兴奋？
【规则五：如果感到困倦，想打瞌睡，请用尖锐物品刺痛自己。保持清醒是生存的关键。推荐使用圆珠笔尖或自己的指甲。】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指甲剪得干干净净，身边也没有笔。这规则简直变态。
【规则六：直播过程中，你的形象可能会逐渐与屏幕内的我同步。这是正常现象，请勿惊慌。如果同步率超过百分之五十，将无法逆转。】
同步？我猛地抬头看向屏幕。里面的“我”脸色似乎更青了，眼白的部分开始出现细微的血丝。
我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冰凉。我连滚带爬地冲到洗手间，这不算离开镜头范围吧？手机我一直紧紧抓着。我打开灯看向镜子——
镜子里我的脸，除了因为恐惧而苍白，似乎……还没有太大变化。但我总觉得，我左眼瞳孔的颜色，好像比右边深了一点？是我的错觉吗？我不敢细看，逃回床上，用被子裹紧自己，手机屏幕依旧对着我，那个诡异的直播还在继续。
时间仿佛凝固了。每一秒都是煎熬。电量在缓慢上升，但我的精神在急速崩溃。
屏幕里的“我”不再展示规则了。他就那么静静地坐着，用那双死气沉沉的眼睛看着我，偶尔，会极其缓慢地眨一下眼。每一次眨眼，都让我心脏骤停。
不知过了多久。我开始无法控制地打哈欠，眼皮像灌了铅一样往下坠。太困了，精神的高度紧张带来了极度的疲惫。
不能睡！规则五！我猛地惊醒，四下寻找尖锐物。最后，我看到了书桌上的那个金属书立，边缘很锋利。我挣扎着爬过去，用边缘在手背上狠狠划了一下。
刺痛感让我瞬间清醒。血珠渗了出来。我看到屏幕里的“我”，嘴角似乎勾起了一抹极淡的、满意的弧度。
他在享受我的痛苦。
就在这时，我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一条微信消息弹出来，是我最好的哥们儿大刘发来的：“睡你麻痹起来嗨！看我分享给你的那个擦边主播，绝了，逼毛都看见了！”
如果是平时，我肯定秒回然后点开。但现在，我眼睁睁看着那条消息弹窗覆盖了一部分直播画面，魂都快吓飞了。规则里有没有说不能看消息？没有明说，但这绝对是危险的干扰！
我手忙脚乱地想关掉弹窗，却因为紧张，手指一滑，差点点进去。
就在这瞬间，屏幕里的“我”突然发生了可怕的变化！
他的左眼，猛地凸了出来！不是爆炸，而是像被无形的手从后面用力推了一下，眼球极度充血，布满了网状的血丝，几乎要挤出眼眶！同时，他左边的嘴角不受控制地向上抽搐，拉扯出一个非人的、扭曲的怪相！
他在模仿……或者说，在预演我可能因为“违规”而导致的后果！
我尖叫一声，终于成功划掉了消息弹窗。直播画面恢复，里面的“我”也慢慢恢复了原状，只是那只凸出的眼睛依旧布满血丝，没有完全缩回去，留下可怕的不对称感。
他在用这种方式警告我：任何干扰，都可能引发可怕的“同步”！
恐惧让我彻底没了困意，膀胱的胀痛也变成了次要问题。我现在只有一个念头：活下去，熬过去。
时间继续流逝。外面天色开始蒙蒙发亮。快清晨了。
屏幕里的“我”终于又有了新动作。他再次拿起那个笔记本，翻到新的一页。上面的红字变得更加潦草，仿佛书写者在极度恐惧或疯狂中写下的：
【最终规则：当日出第一缕光照进你的窗户时，直播结束。届时，你有且仅有一次机会，将手机屏幕向下，用力扣在桌面上。动作要快。然后，忘记今晚的一切。否则……】
后面是模糊不清的血红色涂鸦。
等日出！
我像濒死的人看到救命稻草，死死盯着窗帘缝隙。外面的黑暗正在一点点褪去。
等待的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屏幕里的“我”也开始变得焦躁，他不再看我，而是时不时地瞟向屏幕外的某个方向，仿佛也在等待什么。
他的身体开始微微颤抖，那张和我一样的脸上，浮现出混合着期待和极度恐惧的神情。
终于，一缕微弱的、灰白色的光，透过窗帘的缝隙，像一把刀子，切开了房间里的黑暗。
就是现在！
我用尽全身力气，像甩掉一条毒蛇一样，将手机屏幕朝下，狠狠砸向床头柜！
“啪！” 一声脆响。
世界瞬间安静了。死一般的寂静。
我瘫在床上，像一滩烂泥，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浑身都被冷汗湿透，手背上的伤口火辣辣地疼。过了很久，我才敢慢慢抬起头。
阳光已经照亮了房间。一切都恢复了正常。邻居出门的声音，远处马路传来的车流声，世界重新变得真实。
我颤抖着，慢慢地，极其缓慢地，伸手将手机翻过来。
屏幕是黑的。我按了下电源键，屏幕亮起，是我熟悉的手机桌面。我颤抖着点开抖音，历史记录里空空如也。那个诡异的直播间，仿佛从未存在过。
我劫后余生般地瘫软下去。我没死，我还活着。
几天后，我强迫自己恢复正常生活，但那天晚上的恐惧已经刻进了骨头里。我变得不敢熬夜，不敢在黑暗里玩手机，对突然的弹窗和消息提示音极度敏感。
直到有一次，我和大刘吃饭，他看我精神恍惚，问我怎么了。我犹豫再三，还是把那天晚上的恐怖经历告诉了他。
大刘听完，没像我想象中那样嘲笑我，反而脸色变得有些奇怪。他沉默地喝了口酒，然后掏出手机，翻找了一会儿，递给我。
“你看看，是不是这个？”
那是一个匿名的网络论坛的帖子，标题是：“深夜抖音诡异直播间规则怪谈，据说看到的人都会……”
帖子里的描述，除了部分细节，和我那晚的经历惊人地相似！也是长得和自己一样的主播，也是那些残酷的规则，最后也是日出时扣屏结束。
发帖时间，是在一个月前。下面有很多回复，有的说是编故事，有的则信誓旦旦说自己朋友也遇到过，甚至还有人贴出了模糊的、像是直播截图的马赛克图片，虽然看不清脸，但那氛围让我毛骨悚然。
原来，我不是第一个。
也不是最后一个。
从那天起，我彻底戒掉了抖音，戒掉了所有短视频。晚上睡觉，床头灯必须亮着。
日子似乎恢复了平静。直到一个月后的周末下午，我去大刘家打游戏。中途他去上厕所，手机就放在沙发上。突
然，他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是抖音的推送通知。我本能地瞥了一眼。
推送的封面，是一个光线惨白的直播预览图。图里那个侧对着镜头的人，那件熟悉的球衣，那头桀骜不驯的卷发……
我的血又一次凉透了。那是大刘的脸。
预览图下，只有两个字的标题：
“规则”。
大刘哼着歌从厕所出来，伸手就要去拿手机。
“别动！”我猛地扑过去，一把打掉了他的手机。手机摔在地毯上，屏幕朝下。
大刘被我吓了一大跳：“我靠！你干嘛？”
我死死盯着地上的手机，心脏狂跳，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弯腰捡起手机，屏幕已经熄灭了。他嘟囔着解锁，划了划：“啥也没有啊？你发什么神经？”
我看着他茫然的脸，又想起论坛上那个帖子。有些东西，一旦被它盯上，就像病毒，会悄无声息地扩散。
或许，下一个看到那个直播间的人，就在你我身边。
而都市的阴影里，关于刷视频的禁忌，又多了一条无声的、用恐惧写就的规则。
它们潜伏在闪烁的屏幕之后，等待着下一个在深夜迷失的孤独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