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
浑浊?不!那浑浊只是表象!
在那浑浊的瞳孔深处,仿佛凝固着两潭无边无际、翻腾着无尽怨毒、疯狂与毁灭欲望的……血海!
目光扫过,空气都仿佛被冻结,发出细微的冰裂声!
麦琪土司引以为傲的灵童血脉,在这目光下,竟然如同暴风雨中的烛火般剧烈摇曳,几乎要当场崩溃!
更令人心悸的是,他那枯槁得如同骷髅般的脸上,布满了密密麻麻、如同活物般缓缓蠕动的暗红色诡异符文!
那些符文散发着令人作呕的邪异气息,仿佛封印着某种毁天灭地的恐怖力量!
老魔停止了咳嗽,缓缓地、极其僵硬地站起身。
佝偻的身躯仿佛随时会散架,却散发着一种让整个空间都为之扭曲、颤栗的恐怖威压!
他深深吸了一口碉楼内浓烈刺鼻的血腥与腐朽气息,脸上那些蠕动的血色符文似乎都明亮了一丝。
一个干涩、沙哑、仿佛两块生锈铁片在摩擦的声音,在死寂的碉楼内响起,带着一种穿越了漫长时光的漠然与……滔天的恨意:
“这血肉的滋味……真是让人怀念。”
他缓缓转动着那仿佛随时会掉下来的头颅,血色符文蠕动的脸最终“看”向僵立当场的麦琪土司。
“麦琪家的小崽子,你是我的第几世孙?”
碉楼内,浓稠如实质的血腥与腐朽气息几乎令人窒息。
幽绿的灯火在墙壁上投下扭曲晃动的影子,映照着地面上九具脖颈洞开、血液流尽的冰冷尸体,也映照着那个从血色裂痕中爬出的、佝偻枯槁的身影。
麦琪土司如同被冻僵在原地,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
那一声“小崽子”如同冰冷的毒蛇钻进耳膜,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漠然与……难以言喻的威压。
他体内的逆灵童血脉如同被投入滚油的冷水,剧烈地沸腾、战栗,本能地想要匍匐,想要逃离!
“是……是您的……十七世孙麦琪·贡布仁增……”
麦琪土司的声音干涩发颤,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硬挤出来。
他死死低着头,不敢与那双浑浊深处翻腾着无尽怨毒血海的眼眸对视。
冷汗,早已浸透了他内里的衣衫。
“哼……”那被称为逆天童的老魔喉咙里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咕哝,仿佛破旧风箱的呻吟。
他极其缓慢、僵硬地活动了一下脖颈,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吧”声。
浑浊的目光扫过地上那九具尚带余温的尸体。
又扫过麦琪土司身上沾染的、尚未干涸的斑斑血迹,最终落回麦琪那张因恐惧和狂热而扭曲的脸上。
“十七世……光阴如刀,磨灭了太多……”逆天童的声音沙哑干涩,如同砂纸摩擦。
“你召唤老祖我……所为何事?
是那虚伪的黄教……终于气数已尽,后继无人了吗?”
他的语气陡然转厉,浑浊眼瞳深处那翻腾的血海似乎掀起巨浪,一股冰冷刺骨的杀意瞬间弥漫开来,让麦琪土司如坠冰窟。
“还是说,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崽子,妄想驱使老祖我,去替你争抢那蝼蚁般的世俗权柄?!”
最后一句,如同惊雷炸响在麦琪土司耳边!
他浑身剧震,白天被那英夷“寒鸦”用吐蕃荣光、赞普王权撩拨得滚烫的野心,此刻在这老祖宗滔天的威压和冰冷的质问下,瞬间被浇灭了大半,只剩下惶恐和机智在疯狂运转!
家族秘传的古老羊皮卷上,用血色的、扭曲的文字记载得清清楚楚。
只有在宿敌黄教衰微、灵童传承断绝的关键时刻进行血祭召唤,才能获得老祖宗真正的青睐和力量赐予!
若只为世俗争权夺利而惊扰老祖长眠……其后果。
卷轴上的描述让麦琪土司每次想起都遍体生寒——那是比死亡更可怕的、永世不得超生的折磨!
“老祖宗息怒!老祖宗息怒!”麦琪土司“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粘腻、满是血污的石板上,声音带着哭腔,语速却快得像连珠炮。
“孙儿岂敢驱使老祖!孙儿日夜不敢忘家族血仇,不敢忘老祖宗与那黄教伪佛的不共戴天之恨!
孙儿今日冒死召唤,正是因为我等的机会……可能真的来了!”
逆天童那布满蠕动血色符文的脸微微动了动,浑浊血海般的眼眸锁定麦琪。
无形的压力稍稍收敛,似乎在等待下文。
麦琪土司心中稍定,脑子飞快地转着,将白天从英夷那里听来的、加上自己道听途说的消息,糅合加工,急切地说道。
“老祖宗明鉴!据孙儿多方打探,那黄教圣地,布达拉宫的金瓶掣签,已有整整三代未曾寻获真正的灵童转世!
如今的所谓‘灵童’,不过是噶厦那些贪婪贵族和几个老朽喇嘛为了维持体面、控制信众而推出来的傀儡!
血脉稀薄,灵性蒙昧,早已失去了与佛国净土沟通的真意!
黄教……已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气运……怕是真的要尽了!”
他偷眼觑了一下逆天童的脸色······什么都看不出。
倒是感觉到对方眼中翻腾的血海似乎平静了一丝,那蠕动的血色符文也似乎暗淡了少许。
麦琪土司心中大石落地,继续添油加醋道:“如今中原大乱。
三宗十六派纷纷闭关苦修不问世事,那姓白的和姓杨的妖人搅动风云,更是无暇顾及这雪域高原!
这正是老祖宗您重临世间,一雪前耻,彻底覆灭那伪佛道统的……天赐良机啊!
孙儿召唤老祖,正是为了将这消息禀告,请老祖宗……定夺!”
“金瓶掣签……三代无真灵?三宗十六派闭关?”
逆天童干涩的声音重复着。
浑浊的眼底,那凝固的血海深处,似乎有一丝极淡、却无比炽热的……兴奋光芒一闪而逝!
他枯槁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身上破败的裹尸布僧袍,仿佛在触摸着久远岁月里流淌的仇恨。
“黄教……气数……当真将尽?”
“千真万确!孙儿愿以性命担保!”麦琪土司赌咒发誓,头磕得更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