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长生最后道:“拿着钱,离开吧。”
他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终结意味。
“找个安静的地方,忘掉这里的一切,忘掉她。”
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钉子,敲进张显宗千疮百孔的心房。
“过你本该过的生活。”
“这才是对你,对她,最好的结局。”
说完,杨长生不再看他,仿佛地上那失魂落魄的男人已与尘土无异。
他利落转身,一副下摆划出一个轻微的弧度,走向那辆静静等候的黑色汽车。
黑甲士兵们无声地收队,如同潮水般退去,留下死寂的街道和瘫坐在冰冷青石板上的张显宗。
尘土在车轮后微微扬起,在午后的阳光下拉出长长的光柱。
张显宗的目光空洞地追随着那远去的汽车,直到它变成一个模糊的黑点,最终消失在街角。
阳光刺眼,他下意识地低头,视线落在散落一地的银元上。
那些冰冷的金属圆片反射着炽烈的光芒,闪闪发光,几乎要灼伤他的眼睛,像是在无情地嘲笑着他的失败和廉价。
那光晕晃动着,恍惚间,他仿佛又看到了岳绮罗被押上车时,回头投来的那一眼
空洞,绝望,深处却还藏着一丝他无法理解的、妖异的冰冷。
那不是人类该有的眼神,他早就知道,却始终自欺欺人。
杨长生那句“人鬼殊途”如同惊雷,再次在他脑海中炸开。
是啊,殊途……他连扑上去拼命的资格都没有,像只蝼蚁般被人轻易定住,生死只在对方一念之间。
自以为壮烈的牺牲,不过是对方眼中一场稍显意外的拙劣表演。
所有的爱恋、不甘、疯狂、恐惧,都在绝对的力量差距和残酷的现实面前,被碾磨成了无尽的茫然和深入骨髓的疲惫。
他活着,却像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气神。
张显宗颤抖着伸出手,手指沾满尘土,一枚一枚,极其缓慢地捡起那些散落的银元。
金属冰冷的触感和边缘的锐利硌得他手心生疼,这疼痛如此真实,提醒着他此刻的卑微和孤独。
将银元紧紧攥在手心,仿佛要从中榨取一丝虚幻的暖意。
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双腿如同灌了铅。
最后看了一眼熟悉又陌生的文县县衙,那曾是他权势的象征,如今却成了耻辱的纪念碑。
目光再转向汽车消失的方向,那里空荡荡的,什么也没留下。
他转过身,背对着过去,踉踉跄跄,向着城外未知的、灰蒙蒙的方向走去。
背影在孤寂的长街上拖得很长,最终融入了尘埃之中。
……
黑色汽车平稳地行驶在颠簸的土路上。
车内,杨长生看着身边、色苍白却依旧挺直脊背的岳绮罗。
脸上的笑容几乎无法抑制,那是一种猎人终于捕获了心心念念的稀有猎物般的喜悦。
别误会,杨长生可不只是好色,人家也是会正儿八经搞事业的。只是他的“事业”,旁人难以理解罢了。
在他的视野里,岳绮罗的头顶上方,悬浮着一个明晃晃的、妖艳异常的红色标记!
这色彩,浓郁得几乎要滴出血来,与他之前见过的任何副本光芒都截然不同!
按照他了解的规则来看,副本分级之中,红色,乃是远在金色之上的一个罕见级别!
代表着极高的风险,也意味着难以置信的潜在收益!
虽然身边这确确实实是个危险莫测、杀人如麻的女鬼。
但为了开启这红色副本,杨长生也只能“勉为其难”,亲自来收容她了。
美色固然赏心悦目,但强大的力量,才是这乱世乃至万千世界安身立命的根本。
他饶有兴致地伸出手,指尖轻佻地挑起了岳绮罗的下巴,迫使她看向自己。
触手一片冰凉,毫无活人的生气。
岳绮罗猛地一颤,那双深邃妖异的眼睛里瞬间燃起怒火和屈辱,倔强地瞪着他,像只被囚禁却绝不驯服的野猫。
“别用那种眼神看我,”杨长生笑道,语气轻松,却带着威胁。
“否则,我虽然自诩怜香惜玉,不打女人,但我不介意立刻掉头,回去找到张显宗。
让他真正体会一下什么叫生死两难。你知道,我做得出来。”
岳绮罗胸口剧烈起伏,显然气极了,最终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你···卑鄙!”
要不说长相很重要呢。
她这般愤怒咒骂,配着那副瓷娃娃般精致无瑕的容颜,听起来非但毫无威慑力,反而像是在娇嗔说情话。
“卑鄙?或许吧。”杨长生松开手,慵懒地靠回真皮座椅上。
“相信我之前跟张显宗说的那番话,你都听到了。
或许你自己不觉得,甚至嗤之以鼻,但我说的是事实。”
“他为了你,确实可以做任何事,哪怕是用无辜者的性命做祭品来换取你的开心或恢复,他也会毫不犹豫地去做。
这份扭曲的‘真心’,倒也难得。”
“但你我都很清楚,”他话锋一转,眼神变得锐利。
“这个世界,并不是你这样的存在能够为所欲为的。
别忘了你是怎么被封印上百年的?那个叫无心的法师,他就能对付你。
之所以还没来找你麻烦,不过是如今世道太乱,你还没闹出惊天动地的大动静而已。”
“而且,这个世界,可不仅仅只有一个长生不死的无心法师能克制你。”
杨长生如数家珍,声音平稳却带着巨大的压力。
“远的不说,龙虎山天师府,高手如云,当代老天师修为通天,座下弟子个个精通道法雷法,专诛邪魅。”
“茅山上,那位脾气火爆的雷电法王可不是玩笑,其下山的几位师弟也都各自不凡。
其中以林九道长名气最盛,僵尸鬼王都不知道收拾多少了,你自问比之如何?”
“还有南毛北马并称的两大驱魔世家,底蕴深厚,追踪妖邪之术冠绝天下。
你们这些身负血煞之气的异类,正是他们最喜欢追猎的目标。”
“这些人,随便一个拎出来,手段都可能比那无心法师更凌厉、更专业。
你敢窝在文县这小地方,跟一个不入流的小军阀厮混。
无非是此地偏僻,加上你近期收敛不少,未造太大杀孽,否则你以为能逍遥至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