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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让星暝排个“此生最不想踏足地区”的榜单,阴雨连绵、雾气弥漫的大不列颠岛绝对能高居榜首,甚至能把第二名甩开老远。曾几何时,他也曾怀揣着对“古代奇迹”或“失落秘宝”之类的恢复力量的模糊的向往,懵懵懂懂地踏上那片土地。结果嘛……过程堪称坎坷,不仅传说中的奇迹连个影子都没见着,反倒被当地警惕性极高的村民甚至偶尔路过的修士,用草叉、镰刀、钉头锤等充满“热情”的武器,结结实实地“款待”并“欢送”了无数次。那时候他势单力薄,除了逃跑也没别的更好的选择。

不过今时不同往日。现在的他,身边跟着的这两位——一位是魔界来的,派头很大的小公主,另一位是活了不知多久、脾气古怪的前代大魔法使(恶灵形态)——怎么看都不是能低调行事的灵。他自己嘛,虽说失去了力量,但经验和头脑还在,更别提身上零零碎碎带着的(托付爱丽丝暂时保管着)、从朋友们那里搜刮来的各种小玩意,真遇到麻烦,自保和制造混乱的能力还是有的。至少,不会再被草叉撵着跑了——虽然那主要是以前他不想闹事。

但这次重返旧地,他可不是为了找那些可能早已化作田间枯骨的农夫后代“叙旧”。班希娅——这个姓氏才是此行的核心目标。这个盘踞在英格兰的血族分支,既是之前阻挠富雷斯可巴第家族商业触角延伸的“地头蛇”,更是那本不祥之书《火焚末日》上,下一个被猩红字迹宣告、或许已经沐浴在血色之中的氏族。

关于班希娅,连伊莉雅所知也极其有限。他们的姓氏源于爱尔兰传说中预告死亡的“班希”(banshee,即报丧女妖),这一支血族素来行事低调,与其他氏族交往甚少,甚至有点刻意避世的意味,在漫长的历史中没太强的存在感。星暝实在想不通,这样一个看似与世无争的家族,为何突然会对一伙“普通”的人类商贾的活动如此敏感,大动干戈地阻挠?更让人心悸的是,他们究竟为何会招致灭顶之灾?是真祖清扫计划的又一环,还是背后有更复杂的隐情?

“报丧女妖啊……”听到星暝的疑问,飘在一旁、饶有兴致打量着英格兰阴郁景色的魅魔插话了,她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个苹果,正用袖子随意擦着,“按我这‘见多识广’的‘前辈’的说法,真正的、纯血的报丧女妖,那恐怕已经是灭绝物种,早就没怎么听说有谁亲眼见过了。班希娅这一支,据说祖上跟某位女妖有点……嗯,‘亲密关系’,所以血脉里混进了点特质。古时候的女妖主要在爱尔兰的山林古堡间哭嚎,现在这一族把活动范围扩展到更靠近欧洲大陆的这边,倒也不算奇怪。毕竟,时代在变嘛,连吸血鬼都得考虑拓展业务不是?”她说完,咔嚓咬了一大口苹果。

真正的内情,恐怕非得身临其境才能拨开迷雾。于是,星暝、爱丽丝,外加一个把“低调”二字早就忘到九霄云外的魅魔,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潜入了金雀花王朝治下的英格兰。他们落脚的地方并非首都,而是一座位于西南部的中等城镇,石砌的房屋显得古旧,狭窄的街道被连绵的阴雨打湿,空气里满是潮湿的木头、海腥味和底层民众生活特有的复杂气息。

“悄无声息”这个词,大概只存在于星暝个人的美好愿景和行动指南里。魅魔压根没把这当回事,她就像来郊游似的,大摇大摆地飘在离地半尺的空中,深绿色的长发和那身显眼的服饰与周围灰扑扑的环境格格不入。她甚至故意从几个裹着厚斗篷、行色匆匆的修道士身边缓缓飘过,还凑近看了看其中一人手里捧着的经书,害得星暝差点失声叫出来——随即他才反应过来,普通人类此刻似乎根本看不见、也感知不到他们。哦,他自己现在理论上也算“普通人类”范畴,能看见,八成是魅魔“好心”(或者说恶趣味)地给他开了个后门的缘故。

踏入城镇,星暝望着泥泞的街道和面色麻木的行人,有点犯难。接下来该怎么办?像没头苍蝇一样乱转?还是说,真去抓个路人,用尽可能和蔼的语气问:“这位先生\/女士,打扰一下,请问您知道这附近哪里有吸血鬼,特别是姓班希娅的吸血鬼聚居吗?”——这画面他不敢想。或者,更离谱点,真按魅魔之前瞎起哄的那样,去把本地那位据说脾气暴躁的男爵或者严谨刻板的主教“请”来“喝茶问话”?后者听起来更像是魅魔会热衷的、充满愉悦的“娱乐项目”。

爱丽丝倒是很快给出了一个听起来很专业、很魔法使的思路:“《火焚末日》上班希娅的名字几乎被染成全红,但边缘还剩下一丝极其细微的、未曾浸透的底色,这说明他们并未被彻底灭绝,至少还有血脉留存。报丧女妖最显着的特性,是在某些人临终时,于其居所附近唱响哀伤的挽歌。那挽歌并非寻常的曲调,而是一种带有让灵魂得以超脱、安抚亡灵效力的特殊‘形式’,蕴含着独特的魔法波动与痕迹。”

她抬起眼,语气认真:“那么,假设班希娅一系确实继承了女妖的部分特质,作为家族可能的最后幸存者,为自己的族人、为覆灭的家族唱响挽歌的可能性极高。这种特殊的‘挽歌形式’会产生一种独一无二的痕迹……理论上,可以通过构筑相应的逆向魔法,尝试追踪其源头,或者至少确定大致的方位。具体的形式……”

星暝听得前半段还频频点头,觉得有理有据,到了后半段涉及具体魔法原理和操作时,就开始有点走神了。但他努力绷住脸,做出一副“我完全理解了并且认为此计甚妙”的沉稳表情,点头道:“嗯……原来如此,利用本身特质与挽歌形式之间的共鸣进行逆向追踪……好主意!就这么办,爱丽丝,靠你了!至于某位顾问……”他瞥了一眼正在研究屋檐下蜘蛛网的魅魔,“只要保持安静,别捣乱,就是对我们这次行动的最大贡献了。”

“啧啧。”魅魔立刻飘了回来,“我说星暝大管家,你脸上那副‘虽然完全没听懂但为了面子必须装作懂了’的表情,可真是太明显了,连那边打瞌睡的野猫都快看出来了哦?”

星暝面不改色,端起红魔馆管家的标准姿态,义正辞严:“魅魔顾问,身为红魔馆的管家,我的职责在于统筹管理与外交策略,精通此类特异追踪魔法并非我的必修课。充分信任同伴的专业能力,并在其工作时予以必要的支持与维护安静的环境,才是一位合格领导者应有的素养。”

“又来了又来了,这种冠冕堂皇的套话……”魅魔翻了个白眼,飘到一边,但总算没再继续打扰。

爱丽丝没理会两人的日常斗嘴,已经走到一处无人且相对干燥的角落,施下隐蔽性的魔法,蹲下身,拿出某瓶闪光的粉末在地面上勾勒精细复杂的魔法阵图,银制的小工具在她手中如同活过来一般,引导着魔力的细微流动。

星暝和魅魔在一旁看着。雨水沿着屋檐滴落,在地面上溅起小小的水花,不远处偶尔有镇民裹紧衣服匆匆跑过,对墙角这奇异的景象毫无所觉。时间一点点过去,爱丽丝的眉头却越蹙越紧。最终,当地面上的魔法阵图完全点亮,中心处一枚用作核心的淡紫色水晶却只是微弱地闪烁了几下,便迅速黯淡下去,再无反应,更没有出现任何指向性的光芒或涟漪。

“……没有。”爱丽丝收回手,声音带着明显的困惑与一丝挫败,“没有任何相关的迹象被捕捉到。魔力回路运转正常,法阵构建也没有错误……是我的假设出了问题?或是判断方向从根本上就错了?如果班希娅氏族与女妖的‘挽歌’特质并无我们预想的实质关联……”

“哎呀,想那么多干嘛~”魅魔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打断爱丽丝的沉思,她似乎对这次失败毫不在意,“要我说,爱丽丝你们这些学院派的魔法使就是容易把事情想复杂。最简单、最直接、最粗暴的方法,往往才最有效!”她飘到星暝面前,竖起一根手指,“星暝,你遥控的那个‘富什么什么’家族,不是在这里砸钱开路还碰了一鼻子灰吗?直接找他们问吧!本地到底谁是地头蛇,大概盘踞在哪个区域,喜欢在哪里活动,这些市井情报,那些常年混迹码头、酒馆和交易所的人类,只要钱给够,总能给你挖出点东西来!金钱这东西,有时候可比那些复杂的魔法好使多了。只要数量足够,连生死规则都能……哦呀,后面这句就当我没说过,纯粹是个充满哲学意味的小玩笑~”

星暝自动过滤了她最后那句危险又恶趣味的补充,皱眉道:“这主意听起来就很不靠谱。他们毕竟是普通人类商人,对黑暗世界的了解有限,涉足太深容易引火烧身,也未必能接触到核心信息。指望用钱从他们那里买到一个隐秘血族的准确据点?太异想天开了。与其这样……”他看了一眼似乎又开始无聊地数雨滴的魅魔,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我看还不如真按你之前说的那样,去找本地最有话语权的人物‘咨询’一下?虽然我觉得这主意更糟,引发的麻烦可能更大。”

“好主意啊!”魅魔眼睛骤然一亮,像是终于等到了期待已久的话语,脸上绽放出灿烂到让人不安的笑容,“就这么办!我们现在就去找这里说话最管用的那位‘大人物’好好‘聊聊’!我看看方向……那边那座看起来最气派的石头房子就不错!”话音未落,她的身影已经变得模糊透明。

“等等!魅魔!你给我站住!别乱来!”星暝急了,连忙压低声音喊道,同时下意识地看向周围——还好,根本没人能听到他的话。

爱丽丝无声地叹了口气,脸上露出“果然会这样”的无奈表情。她动作极快,一把抓住星暝的手臂:“别光喊了,快追!她真的干得出来!”

接下来的场面一度相当混乱且颇具喜剧色彩。魅魔兴致勃勃地朝着城镇中心那座带有显眼塔楼、疑似本地领主宅邸或重要市政建筑的石质建筑飘去,速度不快不慢,仿佛故意在等他们追上来。爱丽丝则拉着还没完全适应“在泥泞中世纪街道快速移动”这项技能的星暝,利用魔法进行短距离的精准闪烁和疾速飞行,试图绕前拦截。星暝只感觉自己像个笨重的人形行李,被带着在湿滑的巷道里忽左忽右,眼前景象飞速变换。别说帮忙拦截魅魔,他能努力跟上爱丽丝的节奏、不把自己晃晕就已经是极限了。

“想当年……这种程度的追逐和地形穿梭,我自己就能轻松搞定,哪用得着这么狼狈……”星暝在内心哀叹力量流失带来的不便,一种“英雄迟暮”(虽然他从不自认是英雄)的淡淡惆怅涌上心头。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主要是爱丽丝耗费魔力与精力,星暝负责努力不拖后腿——他们总算在远离城镇的某处林地,截住了玩心大起、正准备研究树木品种的魅魔。

“我就知道……就不该同意带她一起出来的……”星暝小声抱怨。不过勉强能算好事的是,雨终于停了,或者只是这片区域停了。

就在他调整呼吸,准备对魅魔进行一番严肃的(且多半无效的)口头教育时,爱丽丝和魅魔几乎同时神色一变。

爱丽丝是猛地顿住身形,微微侧耳,仿佛在聆听某种常人无法感知的频率,脸上的表情从无奈迅速转为凝重的专注。魅魔则挑了挑眉,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些,她先是抬头望了望灰蒙蒙的天空,又环视了一下周围的风景,随即像是发现了什么更有趣(或者说更麻烦)的事情,嘴角重新勾起。

“怎么了?”星暝察觉到气氛骤然改变,他立刻从疲惫中惊醒。

没等她们回答,也无需回答了。

林地外的远处,突然毫无征兆地爆开一团暗红色的光芒!那不是闪电,也不是火光,而是一种更加凝聚、更加锐利的光辉!它一闪即逝,快得几乎让人怀疑是视网膜残留的错觉,但是星暝可绝对不会那么认为。

“刚才那是……”他转过头,急切地想要确认,却发现爱丽丝和魅魔的注意力似乎被另一侧、红光闪现之处的相对方向的某一点吸引了过去,并没有立刻回应他。

“我觉得,那绝对不是错觉或是自然现象……”星暝提高了一点声音,试图拉回她们的注意力。

还是没人接话。爱丽丝甚至微微摇头,示意他先别出声,目光紧锁前方。

星暝的心沉了下去,不祥的预感越来越浓:“……那是冈格尼尔吧?不会错的,那种讨厌的感觉……”他低声自语,声音干涩。那柄惹出滔天大祸、本应被萝瑟茉投入地底、理论上应该正在被永恒高温分解湮灭的神枪,怎么会出现在万里之外的英格兰?还如此巧合地,在他们寻找班希娅的当口出现?

“唉——”魅魔终于长长地、充满惋惜地叹了口气,打破了短暂的沉默,“所以说啊,当初就该顶住压力,坚持把它交给我好好‘研究研究’的。拆开来看看内部构造,分析一下它的运作逻辑,说不定就能搞明白它这神出鬼没、不听人话的臭毛病到底是怎么回事,总比现在这样,它突然冒出来给我们一个‘惊喜’强吧?”

星暝没理会她的马后炮和明显不切实际(且极度危险)的“研究”提议,急切地看向爱丽丝:“爱丽丝,能追踪到它的落点吗?或者它飞走的方向?我们必须搞清楚它想干什么,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爱丽丝缓缓摇头:“太突然了,留下的痕迹几乎无法捕捉。而且……”她欲言又止,目光再次投向刚才视野所及的远处,“比起追踪它,我们好像有更直接的‘线索’送上门了。”

仿佛是为了印证她的话,那片莫名雾气弥漫的阴影区域内,一抹妖异而不祥的绯红光晕凭空浮现,迅速扩散、旋转,中心颜色越来越深,仿佛连通着某个灼热的核心。光晕之中,一个身影踉踉跄跄地、像是被某种力量强行“推挤”或“吐”了出来,跌倒在潮湿冰冷的地面上。

那是一个裹着宽大陈旧灰色羊毛斗篷的身影,斗篷沾满了泥泞和草屑,甚至还有几处像是被利刃或火焰擦过的焦痕,显得十分狼狈。兜帽因为跌倒而滑落大半,露出了里面耀眼夺目的金色长卷发,那发丝即使在英格兰阴郁的天光下,也仿佛自带柔光,如同流淌的黄金。从斗篷下隐约勾勒出的纤细身形、因跌倒而露出一小截白皙精致到不可思议的下巴和优美的颈部线条来看,这无疑是一位正值妙龄、且容貌必定极其出色的少女。

星暝不用细想也能推断出,冈格尼尔刚才那闪现一击的目标,八成就是眼前这位突然出现的、狼狈不堪的“少女”。他正快速思考着是该立刻上前询问,还是先警惕可能接踵而来的第二次攻击时,接下来发生的一幕,让他瞬间陷入了巨大的认知混乱。

只见那“少女”挣扎着从地上爬起,动作间带着惊魂未定的仓皇。她(?)猛地抬起头,彻底甩开了碍事的兜帽,露出了完整的真容——那是一张确实堪称美丽动人的面庞,肌肤是常年不见阳光的苍白,却细腻无瑕,五官柔和分明,尤其是那双本该增添更多非人色彩的妖异红瞳,看上去却清澈见底,此刻盛满了惊恐与无助。任谁看到这张脸,都会认定这是一位惹人怜爱的美丽少女。

然而,从那张形状优美、颜色浅淡的唇中,急切吐出的求救声,却是一个清脆、干净、带着少年特有质感、毫无疑问属于男性的嗓音:

“远处的魔法师阁下们!——还有那位……感觉很特别的人类先生!拜托!请救救我!我被一柄可怕的神枪盯上了!是冈格尼尔!它又追过来了!”

星暝:“……”

他的思绪在那张漂亮得过分、已经完全看不出男性特征、极具迷惑性的脸蛋,和那确凿无疑、属于少年的清亮嗓音之间来回游移。他下意识地、带着求助意味地看向爱丽丝和魅魔,却发现这两位似乎早有预料。爱丽丝甚至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魅魔上下打量着那惊慌失措的金发“美人”:“冈格尼尔啊……‘永恒之枪’,主神的武器,投出必中,裁定命运。被它真正锁定为目标,常规意义上的躲避或格挡,成功率确实无限趋近于零……”她拖长了音调,原本大概想说没什么好办法,但话到嘴边,看着少年绝望的眼神,又临时改了主意,眼中闪过一丝跃跃欲试的、属于强大恶灵的光芒,“不过嘛,世事无绝对。如果干扰或拦截的‘力量’足够强大,让所谓‘必中’的判定暂时失效,或者……更直接点,用绝对的力量将它直接打落、打服,让它‘不想中’或者‘中不了’,理论上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哦?”她说最后一句时,手指轻轻活动着,紫黑色的光芒在指尖缭绕。

那金发少年(星暝接受了这个设定)听了却连连摇头:“没用的!这些方法我都试过,或者见族人试过!之前的攻击……是靠我已故的亲人们的力量构筑屏障,才勉强替我挡下、偏折了一次次致命的追击……可她们残留的力量已经彻底耗尽、消散了……现在,我真的已经……”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充满恐惧地飘向远方天际,那里,厚厚的云层背后,似乎有一丝让人心头发冷的暗红光芒正在重新凝聚,如同死神缓缓睁开的眼眸。

爱丽丝低声提醒,声音清晰而冷静:“神枪……完成一次攻击后,正在重新锁定目标,折返回程。”

这句话如同最后的宣判,让少年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他闭上眼睛,深深地、颤抖着吸了一口气,再睁开时,那对红瞳里竟奇异地平静下来,那是一种彻底放弃挣扎、认命般的释然,却又混杂着深切入骨的悲伤、孤独,以及一丝未能完成嘱托的愧疚。他不再看向星暝他们,而是缓缓转过身,直面神枪可能袭来的方向,微微挺直了单薄却依旧试图保持尊严的背脊,仿佛要独自、安静地迎接那注定无法躲避的终结。

就在此刻——

“必中的神枪也好,命运的权柄也罢,听上去是挺吓人的,能把小朋友吓得哭鼻子。”魅魔的声音忽然响起,依旧是那种带着几分戏谑,却又莫名让人感到安心的腔调。她不知何时已经飘身上前,恰恰挡在了少年与红光隐约袭来的方向之间,留给星暝他们一个看似轻松的背影。

她甚至没有摆出什么严阵以待、如临大敌的架势,只是随意地侧身站着,一只手甚至百无聊赖似的背在身后,另一只手则五指张开,懒洋洋地向前平伸。然而,就在她掌心前方的空气,却骤然发生了剧烈的扭曲与压缩,无数深邃的紫黑色符文凭空涌现、,瞬间构筑成一面上宽下窄、边缘跃动着危险光芒的半透明屏障。

“不过呢,”魅魔微微偏头,用眼角的余光瞥了身后的少年和星暝一眼,嘴角勾起一抹狂气又自信的弧度,“在足够离谱的、蛮不讲理的绝对力量差距面前,所谓‘注定’的轨迹,也是可以稍微‘弯曲’一下,或者干脆……‘打折’的嘛。”

仿佛是为了回应她的“宣言”,远处天际云层中那点暗红光芒骤然膨胀!仅仅是刹那,它就化作一颗燃烧着猩红烈焰、拖着长长炽热尾迹的恐怖彗星,撕裂空气,带着湮灭一切的尖锐厉啸,以超越常人视觉捕捉极限的速度,朝着魅魔——或者说,她身后的金发少年——轰然冲撞而来!

暗红彗星与紫黑屏障,毫无花巧地狠狠对撞在一起!

预料中天崩地裂的爆炸并未发生。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刺耳的尖锐摩擦声,以及能量疯狂对耗时发出的、密集如暴雨的“滋滋”声!血红的光芒与紫黑的屏障死死抵在一起,交接处迸发出无数细碎的能量火花,将周围潮湿的空气都灼烧得扭曲蒸腾。

魅魔飘在原地,身体晃都没晃一下,甚至连衣角都没被风吹动分毫。她甚至还有空闲转过头,对惊讶的星暝和凝神戒备的爱丽丝眨了眨左眼,嘴角那抹游刃有余的弧度丝毫未变。

一秒,两秒,三秒……五秒,十秒……

那柄号称“贯穿万物”、“因果必中”的冈格尼尔,竟真的被那面看似单薄脆弱的屏障,硬生生地抵在了半空!暗红的枪身疯狂震颤旋转,枪尖不断冲击着屏障表面,却始终无法再前进哪怕一寸。这一幕充满了违和感与视觉冲击力,仿佛最坚硬的矛遇到了最不讲道理的盾。

然而,魅魔脸上那轻松的表情,在僵持了许久后,渐渐有点挂不住了。她依旧保持着单掌前推的潇洒姿势,但一直保持着弧度的嘴角微微抿直了些。她没再回头,但声音却清晰地传了过来:

“喂!那边看戏看得入迷的几位!别光顾着欣赏我英姿飒爽的防御姿态啊!我知道我现在这样威风得惊天动地,气场碾压全场,但是……能不能劳驾你们那珍贵的大脑皮层活动一下,想想办法?老这么跟它比拼蛮力、看谁先耗干谁,很累的好不好?而且一点都不优雅!”

星暝闻言,下意识脱口而出:“我们能有什么办法?你刚才不都说了,常规手段对它无效,它又是‘必中’的!而且看它现在这样的势头,分明是跟你杠上了啊!我们能做什么?在旁边给你喊加油吗?”

“所以快点想啊!集思广益!”魅魔的声音提高了一点,隐隐透出点气急败坏,“发挥你们的想象力!实在不行……实在不行,星暝,用你那张开了光的、专招灾祸的乌鸦嘴,诅咒这柄破枪赶紧把我们这里所有人连带那座小镇全灭了算了!说不定反向毒奶一口,以毒攻毒,反而能产生什么诡异的‘规则扭曲’效果呢!”

这本是魅魔在僵持压力下的气话兼对她眼中“星暝霉运体质”的日常吐槽,但听在星暝耳中,却像黑暗中突然划过的一道……歪斜的闪电。对啊!既然正常途径的命令、请求、乃至战术干扰都对这柄我行我素的神枪无效,那么反其道而行之呢?用最恶意的、看似自毁的“诅咒”方式,下达一个效果完全相反的指令?基于他此前对冈格尼尔发号施令从未成功、甚至总是引发反效果的“经验”,这种完全悖逆常理的做法,或许……反而能歪打正着,干扰它那套混乱的运行逻辑?就像用错误的密码去撞锁,说不定反而能卡住某个机关?

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总比干看着魅魔硬扛强(虽然她看起来还能扛很久,但谁知道这枪会不会突然爆种)。

星暝心一横,上前一步,无视了爱丽丝投来的略带诧异和担忧的目光,也忽略了金发少年愕然中带着“这人是不是疯了”的眼神,对着那柄依旧在与紫黑屏障角力、发出不甘咆哮的血红神枪,用尽力气(并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充满了最纯粹的“恶意”、“诅咒”和“自暴自弃”),大声吼道:

“冈格尼尔!你这柄听不懂人话、到处乱窜、只会制造麻烦和破坏的破铜烂铁!我以……以红魔馆首席管家、兼被你炸过厨房、毁过花园、拆过图书馆的苦主的名义命令你——立刻给我调转你的枪头!先忘了你正对峙的那个弱鸡目标!听着!你的新目标是我们!把我,以及那位绿头发的恶灵,把那位金发的魔法使,还有这个半路冒出来的金毛小子,以及这座吵死人的破镇子,统统都给我毁了!炸成碎片!烧成灰烬!有本事你就照做啊!来啊!”

这番“诅咒”喊得可谓色厉内荏,逻辑混乱,用词粗俗,毫无气势和格调可言,连星暝自己喊完后都觉得脸上发烧,这更像是走投无路之人的胡言乱语和泄愤,哪有什么诅咒的力量。

然而,令所有人(包括正在硬扛的魅魔)下巴都快掉下来的事情发生了。

那柄正与屏障激烈对抗、仿佛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冈格尼尔,枪身猛地一僵,高速旋转骤然停止。紧接着,枪身开始轻微地、高频地颤抖起来,那些镌刻的古老卢恩符文明灭不定,仿佛内部的某种“逻辑”正在发生激烈的冲突和混乱的重新排序。它甚至微微调整了枪尖的方向,似乎在真的“认真”考虑星暝这番胡言乱语。那柄枪还好像真的“瞥”了星暝一眼,带着一种近乎拟人化的困惑与……评估?

魅魔也清晰地感受到了施加在屏障上的恐怖压力出现了瞬间的紊乱和减弱,她本来暗中蓄力、准备不管不顾来一发超规格的“极限火花”强行将它轰飞到异空间去的心思也暂时按捺下去,同样用难以置信的目光看着这荒诞无比的转折。

然后……

在四双眼睛的注视下,冈格尼尔周身澎湃的能量急速退去,那股不死不休的冲击力道也彻底消散得无影无踪。它就像个突然接到矛盾指令、宕机重启后失去当前目标的机械造物,又像个觉得眼前这一切太过无聊、失去兴趣的顽童,轻飘飘地在空中静静地悬停了一刹那,枪身上的光芒彻底内敛,恢复了那种沉黯古朴、仿佛刚从博物馆仓库取出来的模样。

随即,它连一丝犹豫或留恋都没有,“嗖”地一声轻响,调转方向,化作一道比起时暗淡许多、却依旧迅疾无比的红光,划破潮湿的空气,眨眼间便没入远方的厚重云层之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只剩下四个站在原地、表情各异、久久无法回神的人(或非人)。

雨,不知何时又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似乎想冲刷掉刚才那超现实的一切。

“……真、真的走了?就这么……被骂走了?不可思议……” 随即,一股巨大的懊悔涌上星暝的心头,“不对!忘了趁机拦住它了! 至少该试试能不能把它引到没人的地方,或者想办法困住!”

魅魔甩了甩手腕,听到星暝的话,耸了耸肩:“现在才想起来?晚啦~那家伙现在都不知道窜到哪个位面角落去了,追是追不上了。不过嘛……”她飘到星暝面前,眼神古怪得像是在看什么新奇的魔法生物,“你那通毫无章法、堪比市井泼妇骂街的‘诅咒’……还真有点邪门。虽然我更愿意相信是这柄破枪自己突然脑抽了。但不管怎么说,结果还行。”

星暝没空也没心思跟她讨论自己“乌鸦嘴”的哲学原理或概率问题,这倒是让他想起某位月之都认识的大人物,该不会自己被她不知不觉夺舍了吧?……玩笑放在一边,当务之急是眼前这位刚刚死里逃生的……性别存疑的美丽……少年。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翻腾的各种荒谬感和吐槽欲,走到对方面前。雨水打湿了对方耀眼的金发,几缕发丝黏在白皙的脸颊上,配合那双惊魂未定、泛着水光的眼睛,更显得楚楚可怜——如果忽略那明显的喉结和此刻稍微平静些后、更显低沉一点的嗓音的话。

星暝好歹也是有过不少古怪的经历的,很快就平复了心情,努力用最平静、最专业、最符合红魔馆管家身份的语气开口道:“看情况,那柄麻烦的武器暂时是不会回来了。你现在安全了,至少眼下是。”他忍不住又打量了对方一番,觉得有必要先解决最关键的身份认知问题,这关乎后续交流的基础,“那么,在讨论其他事情之前,可以请你正式、清晰、明确地自我介绍一下吗?尤其是……”他加重了每一个字的读音,“关于你的性别。”

金发“少女”——不,少年——珂莉姆瑟,似乎也终于从极度的紧张和劫后余生的恍惚中彻底回过神来。他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这个动作虽然依旧难掩其容貌的精致,但幅度和姿态确实更偏向男性。他深吸几口气,平复了一下依旧有些急促的呼吸,视线看向星暝,又看了看旁边的爱丽丝和魅魔,眼神中充满了感激和后怕。

“我、我叫珂莉姆瑟·班希娅。”少年开口,声音清澈,虽然带着惊悸后的微颤,但音色确凿无疑属于青少年男性。他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外貌带来的误会,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了低头,脸颊微微泛红——这个表情放在他脸上居然依旧没什么违和感,反而更添几分青涩,“如你们所见,如你们所闻……我,我应该算是班希娅……最后的幸存者了。”说到最后一句时,他眼中瞬间蒙上了一层深切的、无法化开的哀痛与孤独,声音也低了下去。

他抬起头,似乎下定决心要解释清楚误会:“会让你们产生那样的误解……真的很抱歉。这是因为我们家族古老的渊源。我们的先祖,与一位真正的报丧女妖……结合了。因此,我们混杂了女妖的特质,但本质上依旧是血裔。这带来了一些独特的能力,也带来了一些……外在的影响。”他无奈地笑了笑,笑容有些苍白,“比如,我对阳光和流水的耐受性比大多数血族要强。但相应的,形貌上就会……”他抬手比划了一下自己的脸和头发,找了棵树尽可能降低淋到的雨水,“更接近女妖的某些特征,或者说,更偏向中性甚至女性化。但我确实是男性,货真价实。”他似乎为了增加说服力,挺了挺单薄的胸膛,尽管这个动作配合他的脸和湿漉漉的金发,效果依旧微妙。

他的目光黯淡下去,声音带着哽咽:“我的族裔……已经全都不在了。就在不久前……‘真祖’,我们所有血族名义上的源头,亲自降临……毁灭了一切。除了我侥幸逃脱,其他人,一个都没能……逃出来……”他紧紧咬住下唇,努力不让眼泪掉下来,但通红的眼眶和颤抖的肩膀,已经说明了一切。

星暝沉默地听着,心中那点因为对方奇特外貌而产生的荒诞感,逐渐被一种更复杂的情绪取代——同情、警惕、以及对真祖行动模式更深的不安。他说到底无法真正做到感同身受那种灭族之痛,但兔死狐悲的寒意却是实实在在的。

他整理了一下表情,用相对温和但依旧保持距离的语气开始介绍己方:“这位是爱丽丝,一位技艺精湛的魔法使,来自……魔界。”爱丽丝微微颔首,仪态优雅。

“这位是……”他看向魅魔,顿了一下,飞快地现编了一个听起来足够古怪的假名,“……‘翠星石’女士,一位……兴趣广泛、经验丰富的魔法顾问,目前暂时与我们有合作。”魅魔挑了挑眉,对“翠星石”这个称呼似乎还算满意,没拆台,反而对珂莉姆瑟露出了一个“和蔼可亲”的笑容——只是那笑容怎么看都让人觉得背后发凉。

轮到他自己时,星暝选择了相对坦诚的态度:“我是星暝,目前服务于斯卡雷特麾下的红魔馆,担任管家一职。我们也在调查并试图对抗真祖的威胁。”

听到“斯卡雷特”这个词的瞬间,珂莉姆瑟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下。他猛地抬起头直视星暝,里面闪过一系列极其复杂、快速变换的情绪:惊讶、疑虑、恍然,甚至还有一丝未散的、本能的敌意与警惕,但最终,这些情绪都被他强行压了下去,化为了一丝苦涩的自嘲。他微微偏开视线,低声道:“原来……是红魔馆的诸位。”

星暝敏锐地捕捉到了他那一闪而逝的异常反应,追问道:“怎么了?我的身份,或者说‘斯卡雷特’这个姓氏,有什么问题吗?你刚才的反应不太对劲。”

珂莉姆瑟沉默了几秒,似乎在权衡措辞。终于,他叹了口气:“其实……现在想来,可能只是我们家族一次致命的误判和可悲的偏见。”他整理了一下思绪,开始讲述,“大概在事情发生的过去,当我们族内一些对古老预言和血脉感应比较敏锐的长辈,开始隐约察觉到‘真祖’可能复苏并带来威胁的迹象时,我们就在暗中做了一些准备,同时也加强了对周边地区异常活动的监控。”

他看向星暝,眼神复杂:“就在那时,我们发现了一支源于意大利,前段时间更是在英格兰几个港口和贸易城镇突然活跃起来的人类势力。他们手段精明,资金雄厚,扩张速度很快,而且行事风格……有些地方不那么符合寻常商人的规矩。经过一些秘密调查,我们追溯到他们的背后,似乎指向一个名为‘斯卡雷特’的氏族,或者至少,他们暗地里打着这个旗号。”

珂莉姆瑟的声音低了下去,充满苦涩:“我们当时……惊慌之下,做出了错误的判断。我们认为,这很可能是真祖麾下势力向外延伸、建立据点和情报网的先锋。毕竟,根据一些传闻,斯卡雷特已经完全归属于真祖。为了避免打草惊蛇,也为了避免正面冲突可能带来的更大灾祸,我们选择了相对温和但坚定的施压方式——通过我们多年来在本地经营的一些人类关系网,在商业、航运甚至地方行政层面设置障碍,拒绝合作,提高他们的运营成本,希望能用这种不流血的方式,逼迫这支‘疑似真祖爪牙’的势力知难而退,离开我们的传统势力范围。”

他苦笑了一下,那笑容比哭还难看:“我们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外部,甚至动用了不少资源去影响本地的贵族和主教,试图从上层掐断他们的活动。我们以为这是在未雨绸缪,是在保护家族……却完全没想到,真正的致命威胁,从来不是来自外部。”

“就在我们忙于应付‘外患’的时候,为我们自己而唱的挽歌……已经悄然响起了。是真祖……不管我们愿不愿意承认,他都是我们血脉的源头。他找到我们,根本不需要什么线索或情报,那是源自血脉深处的召唤与压制……是他与生俱来的权能。而且,他从被他覆灭的氏族那里,汲取并掌控了不同的‘特质’……”

他看向星暝,眼中带着后知后觉的惊悚:“「隐秘」。来自伊诺克氏族的特质。他早在更早的时候,恐怕就已经凭借其上位者的身份与对血脉的掌控,对我们进行了不为人知的渗透与影响……也许是直接操控,也许是埋下了精神暗示的种子。等到他真正发动袭击的那个夜晚,我们族内毫无征兆地陷入了巨大的混乱与猜疑,许多人甚至像是被操纵般自相残杀起来……内耗,可怕的内耗,几乎摧毁了我们所有的防御力量……等到我们残存的成员终于清醒,勉强集结起来,直面真祖本尊时,已经……已经完全没有抵抗的余力了。母亲……我们的族长,她在最后时刻强行撕开一个缺口,把我推了出来……她只对我说,‘珂莉姆瑟,逃!带着班希娅最后的记忆,活下去!’……而我,却这么没用,连躲藏都做不到,差点就被那柄可怕的神枪追上,辜负了她最后的嘱托……”

星暝沉默地听着,雨水打湿了他的肩膀和头发,他却浑然不觉。同情之余,一股寒意顺着脊椎蔓延。真祖的手段,比他们预想的更加诡异和防不胜防。血脉压制、特质汲取、精神渗透、内部瓦解……这不仅仅是武力上的威胁,更是从根源上的腐蚀与操控。红魔馆……斯卡雷特内部,真的就那么干净吗?伊莉雅知道这些吗?看来,回去后必须和伊莉雅、萝瑟茉好好商讨一下加强内部甄别的方案……当然,不能搞得人心惶惶。

他看着眼前沉浸在悲痛与自责中的少年,虽然对方的外貌依旧让他有点视觉上的不适应,但那眼中的绝望与孤独是真实的。这是一个失去了所有亲人、家园,被远古噩梦追杀,身怀秘密却又无比脆弱的幸存者。

“珂莉……”星暝开口,声音比之前更加沉稳,也带上了一丝决断,“你所经历的一切,我很遗憾。真祖是我们所有人,是所有血族,乃至更多存在共同的敌人。他的威胁远超我们之前的想象。”他停顿了一下,直视着对方的双眼,“如果你暂时无处可去,并且愿意信任我们的话,可以跟我们返回红魔馆。那里或许算不上绝对安全,但至少是一个庇护所,有城墙,有同伴,我们也在全力调查和对抗真祖。你的存在,你知晓的信息,尤其是关于真祖能力的情报,对我们而言可能是非常宝贵的。”

然后,他问出了最关键、也是他最关心的问题:“你刚才提到真祖从覆灭的氏族那里汲取‘特质’,比如伊诺克的‘隐秘’?能详细说说吗?这些‘特质’究竟是什么?它们如何运作?斯卡雷特……又对应着什么?”

珂莉姆瑟听到星暝的邀请,先是愣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犹豫和本能的警惕,但他毕竟只是个独自逃亡、背负着全族最后的希望、还要躲避神枪追杀的压力的少年。此刻,一个同样对抗真祖、看似强大的势力向他伸出橄榄枝,这诱惑难以抗拒。

听到星暝的问题,他点了点头,神情变得认真了一些:“这很正常,星暝先生。这些关于十三氏族与对应特质的古老知识,在漫长的岁月和真祖后手的有意掩盖下,早已失落大半。如今,恐怕也只有我们这种以‘言灵’为基、注重记忆传承的班希娅一族,还能通过先祖留下的记忆碎片,知晓一些相对完整的轮廓了。”

他整理了一下湿漉漉的头发,努力让声音更清晰稳定:“据那些非常古老、甚至或许难以考证真伪的记忆碎片记载,真祖该隐在最初,曾拥有十三位得到他直接‘赐予’或‘承认’的直系子嗣。每一位子嗣后来都开创了一个氏族,而每一个氏族,都对应着一种源自该隐、但又在某个方面被特别强化或凸显出来的‘特质’。这种特质是力量的核心,也是……真祖能够通过某种方式回收或利用的‘基石’。”

他低声道:“比如,最早也是最着名的长子一系,伊诺克氏族,其特质是‘隐秘’——潜藏行迹,消除存在感。我们班希娅,对应的特质是‘言灵’——通过声音、语言、旋律,来干涉现实、影响灵魂、甚至触碰命运丝线。尽管如此,我们在这方面的造诣,已经大不如先代了……”

“而斯卡雷特……”

“作为该隐最后一位直系子嗣所创立的氏族,它所对应的特质是……”

他停顿了足足三秒,才吐出那个词:

“……终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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