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光灯下的舞台,本该摆满最新款AR设备的展示台,此刻只放着一台旧款视网膜投射仪——那是织梦初代“灵境”的测试机,机身还留着当年林曦团队贴的胶带痕迹。台下三千名开发者握着荧光手环,原本期待看到“全息触觉交互”“跨次元社交”的新功能发布,却在林曦开口时愣住了。
“过去三年,我们总在想‘能做到什么’,却忘了问‘该做到什么’。”林曦的声音透过麦克风传到会场每个角落,身后的大屏幕切换出两组对比图:左边是小远戴着AR眼镜向爷爷描述恐龙的画面,右边是王爷爷攥着铜扳手沉默的侧脸。“‘灵境’让很多人看到了更大的世界,却也让另一些人,失去了与身边人的连接。今天,我不想谈新功能,只想和大家聊‘界限’。”
当她念出“强制清醒模式”时,第一排的硬件工程师们下意识互相看了一眼——这个每天强制脱离数字层两小时的机制,意味着要推翻已有的续航优化方案,甚至可能流失习惯24小时在线的重度用户。“有人说这是自断臂膀,但我们见过用户对着真实番茄皱眉,说它‘长错了’;见过年轻人忘了怎么面对面说‘你好’——这些比数据增长更让我们不安。”林曦举起那台旧测试机,指尖划过机身的划痕,“当年我们做它,是想让奶奶的虚拟身影能‘陪’我吃饭,不是想让大家连真实的饭都不想吃了。”
宣布“数字净土”计划时,会场的窃窃私语声更明显了。有人在台下低声嘀咕:“把国家公园、故宫街区设为无叠加区,这不是放弃核心场景吗?”林曦像是听到了,屏幕上突然跳出一段视频:镜头里,几位老人在颐和园长廊上慢慢走,没人戴AR眼镜,有人指着彩绘讲典故,有人停下来拍真实的荷花。“上周我去颐和园,看到一个孩子问妈妈‘为什么屏幕不显示乾隆年间的故事了’,妈妈说‘你看那柱子上的画,比屏幕里的更清楚’。”她顿了顿,声音软了些,“数字是给现实锦上添花的,不是来抢主角的。”
最后提到“技术伦理委员会一票否决权”时,台下的闪光灯突然密集起来。行业内都知道,织梦的伦理委员会之前更像“咨询机构”,如今赋予否决权,意味着可能有大量研发好的功能胎死腹中。散会后,某科技公司cEo拦住林曦,语气带着不解:“你们这是自废武功!别人都在抢着扩大技术边界,你们倒好,主动画圈?”林曦看着会场外的天空,晚霞正染红河面,没有任何数字叠加的光晕,却比任何虚拟特效都鲜活。“武功废了可以再练,但如果丢了技术该有的分寸,练再强的武功,也会伤了自己人。”
那天晚上,林曦收到苏晓发来的消息:她在“强制清醒模式”的两小时里,第一次陪妈妈逛了菜市场,妈妈指着带泥的胡萝卜说“这才是新鲜的”,她忽然觉得,沾着土的手感,比虚拟的“有机认证标签”更踏实。而养老院的王爷爷,也在护工的帮助下,用“灵境”的简化版看到了儿子在外地开的修车铺——没有炫酷的特效,只有儿子举着扳手笑的真实画面,老人抹了抹眼睛,说“这玩意儿,现在我有点懂了”。
技术的边界不是牢笼,而是让现实与数字各得其所的护栏。林曦站在办公室窗前,看着远处“数字净土”标识的路灯亮起,忽然明白:真正的技术赋能,从来不是让数字覆盖世界,而是让数字学会“退一步”,给真实留够呼吸的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