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十七,卯时三刻。
鸿胪客馆西跨院突然乱了起来。几个粟特仆人慌慌张张跑出院子,用生硬的汉话喊着:“医!找医!”
值守的北军队正连忙拦住询问。原来是一名随商队来的安息贵族——名叫阿尔达班的年轻人,昨夜突发急症,上吐下泻,到今晨已昏迷不醒。商队自带的医师束手无策,只得向鸿胪寺求助。
消息传到太医院时,华佗正准备去城东的贫民医坊坐诊。
“华先生,鸿胪寺急请!”年轻的医官气喘吁吁跑来,“西域使团有人病重,说是热症昏迷,太医院几位博士都去巩县随驾了,只能请您走一趟。”
华佗放下药箱,沉吟片刻:“病状如何?”
“高热、昏迷、腹泻带血,粟特医师说是‘邪热入腑’。”
华佗眉头微皱。这个季节,洛阳不该有如此急重的热症。他提起药箱:“带路。”
鸿胪客馆西跨院已聚了不少人。除了粟特仆役,还有几个深目高鼻的西域医师围在榻前,正用胡语激烈争论着。榻上躺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面色赤红,呼吸急促,额头上敷着湿布,但布已经快被体温烘干了。
“让让,华先生来了。”医官分开人群。
西域医师们转过头,看到一个四十多岁、面容清癯、身着葛布深衣的汉人医师。他个子不高,但眼神锐利,步伐沉稳,进门后先扫视屋内环境,目光在墙角熏香炉上停留了一瞬——炉里烧着浓郁的安息香,气味刺鼻。
“我是华佗。”他用平和的语气说,“能看看病人吗?”
一个年长的西域医师用生硬的汉话说:“你是汉医?我们试过放血、熏香、祈祷,都没用。这是恶灵附体,需要大祭司驱邪。”
华佗没接话,径直走到榻前。他没有立即诊脉,而是先仔细观察病人的面色、呼吸、指甲颜色,又掀开眼皮看了看瞳孔。然后才坐下,三指搭上病人手腕。
脉象洪大而数,如沸水翻滚。
再诊另一手,依然如此。
华佗眉头皱得更紧。他示意医官帮忙解开病人上衣。衣襟敞开,露出胸腹皮肤——上面竟然有隐隐的红疹,但被一层淡黄色的油膏遮盖着。
“这是什么?”华佗指着油膏。
西域医师中一个年轻些的回答:“是圣油,从耶路撒冷带来的,能驱散病魔。”
华佗取来清水布巾,轻轻擦去一片油膏。红疹显露出来,呈斑片状,有些地方已经开始化脓。
“发病前,他吃过什么?去过哪里?”华佗问。
仆役们七嘴八舌,通过通译转述:病人三天前抵达洛阳,昨日去了西市,在胡人酒肆吃了烤羊肉、喝了葡萄酒,还尝了些新鲜的“波斯蜜枣”。晚上回馆后就说腹痛,半夜开始腹泻发热。
“蜜枣?”华佗敏锐地抓住这个词,“什么样的蜜枣?可否取来看看?”
一个仆人连忙跑去取来一个锦囊,倒出几颗深褐色、裹着白色糖霜的干果。华佗拿起一颗,掰开,凑近闻了闻,又用小刀刮下一点果肉,放在舌尖尝了尝——极甜,但回味有一丝极淡的酸涩。
“这不是寻常蜜枣。”华佗断言,“这是用糖渍过的无花果,但渍料里加了别的东西。”
他看向那几个西域医师:“诸位可知道,无花果若保存不当,会生一种极小的黑霉?霉有毒,食后会发热、出疹、腹泻,重则昏迷。”
西域医师们面面相觑。年长那位摇头:“无花果是圣果,怎会有毒?定是恶灵作祟。”
华佗不再争论。他打开药箱,取出针囊,选了三根长针,在灯火上灼烧消毒。然后对准病人双侧合谷、足三里,以及头顶百会穴,稳稳刺入。
针入不过片刻,病人忽然浑身一颤,张口“哇”地吐出一大口黄绿相间的秽物。秽物腥臭扑鼻,里面赫然有未消化的果肉残渣。
吐完之后,病人呼吸稍平,虽然仍在昏迷,但面色赤红略退。
西域医师们看得目瞪口呆。那年长的忍不住问:“你……你不放血,不熏香,就用几根针?”
“病从口入,自然要从内而治。”华佗一边收针,一边说,“针术通经络,促气血,助身体自清邪毒。放血若不对症,反伤元气;熏香过浓,窒碍呼吸,于病无益。”
他写下一张药方,交给医官:“速去抓药。大黄三钱、黄连两钱、黄芩两钱,急煎顿服。再取生石膏一两,捣碎,布包外敷额头、腋下。病人清醒前,停食,只喂淡盐水。”
医官领命而去。华佗又嘱咐仆人:“屋内熏香撤了,开窗通风。病人身上那圣油也擦净,不利于散热。”
几个西域医师围过来,好奇地看着那张药方。虽然看不懂汉字,但见华佗刚才施针立效,态度已恭敬许多。
年轻那位用胡语对年长的说了几句,然后转向华佗,比划着问:“针,怎么用?能教?”
华佗正要回答,门外忽然传来脚步声。一个声音响起:
“华先生妙手,果然名不虚传。”
说话的是个三十出岁的西域人,穿着不同于粟特人的白色长袍,领口绣着精致的红蓝纹样。他面容清俊,眼神温和,汉语说得相当流利,几乎没有口音。
“在下优素福,来自波斯呼罗珊。”他拱手行礼,“是商队的随行医师。阿尔达班是我表弟,多谢先生施救。”
华佗还礼:“医者本分,不必言谢。”
优素福走到榻前,检查了病人的状况,脸上露出惊讶之色:“热退了三成,疹色也淡了。先生用针之术,当真神奇。”他转向华佗,眼中闪着求知的光,“我游历四方,见过埃及人的放血术、希腊人的草药学、天竺人的瑜伽疗法,但汉医的针术,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可否请教,这针刺的原理?”
华佗有些意外。这个波斯医师,不仅汉语好,对各医派也颇为了解,且态度诚恳,是真的想探讨医术。
“针术之理,源于经络学说。”华佗也不藏私,简单解释道,“人体有十二正经、奇经八脉,如江河沟渠,气血运行其中。若某处阻塞,则病生。用针刺激特定穴位,可疏通经络,调和气血,扶正祛邪。”
“经络……”优素福若有所思,“类似希腊希波克拉底所说的‘体液通道’?”
“略有相通,但不同。”华佗来了兴致,“希腊之说,我略有耳闻,是以地、水、火、风四元素对应人体四种体液。而汉医以阴阳五行立论,更重整体平衡。”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竟在病榻旁讨论起东西方医学理论来。旁边的西域医师听得云里雾里,但优素福显然听懂了,还不时提出精辟的问题。
“先生刚才诊脉,是根据脉象判断病在肠胃?”优素福问。
“是。脉洪大而数,主热盛;右关脉尤其鼓指,示病在阳明胃腑。”华佗伸手,“阁下可否一试?”
优素福依言诊脉,闭目细品,良久睁眼:“我只能辨出快慢、强弱,细分不出‘关’‘尺’之别。汉医脉学之精微,令人叹服。”
这时药煎好了。仆人端来一碗浓黑的药汁,气味苦烈。华佗亲自扶起病人,一点点喂下。不过半刻钟,病人腹中咕噜作响,又泻了一次,这次秽物中已无血丝。
“毒排尽了。”华佗松了口气,“接下来静养三日,饮食清淡即可。”
优素福看着整个过程,忽然道:“先生所用的大黄、黄连,在波斯也有类似药材。但我们会用罂粟汁镇痛,用曼陀罗叶麻醉,先生可试过?”
华佗眼睛一亮:“罂粟汁我用过,镇痛效佳,但易成瘾,不敢轻用。至于曼陀罗……”他摇头,“毒性太烈,剂量难控,尚未敢用于临床。”
“我有一法。”优素福从随身的羊皮囊中取出一个小铜盒,打开,里面是几片干枯的叶片,“这是经过九蒸九晒的曼陀罗叶,毒性大减,麻醉之效仍存。配合葡萄酒送服,可让病人在无痛中接受剖创、接骨等手术。”
“手术?”华佗抓住了这个词。
“对,手术。”优素福点头,“希腊医学有‘外科’传统。我师从亚历山大城的一位希腊医师,学过解剖、缝合、甚至开颅之术。只是……”他苦笑,“在波斯,这些被视作邪术,不得施展。此次东来,也是想看看大汉可否有施展之地。”
华佗的心脏剧烈跳动起来。
解剖!缝合!开颅!
这些词,他只在最古老的《黄帝内经》中见过模糊记载,后世早已失传。他自己摸索多年,创出“麻沸散”用于麻醉,做过剖腹取痈、刮骨疗毒,但始终不成体系,更被许多同行视为“邪道”。
而今,竟有一个异域医师,带着完整的外科传承,站在他面前!
“阁下……”华佗声音有些发颤,“可曾携带医书?”
优素福笑了:“正想请先生一观。”
他引华佗来到自己房中。房间不大,但堆满了大大小小的箱笼。优素福打开一口包铜皮的木箱,取出几卷羊皮卷轴,在案上缓缓展开。
羊皮上是用黑红两色墨水绘制的图案,旁边标注着弯曲的文字。
第一张是人体骨骼图。每一块骨头都画得精细准确,颅骨、脊柱、肋骨、四肢骨……甚至连手骨的腕骨、掌骨、指骨都一一分明。华佗看得屏住呼吸——他行医多年,摸过无数伤者的骨头,但从未如此直观地见过全貌。
第二张是肌肉图。红色线条表示肌肉走向,附着点清晰标注。
第三张是内脏图。心、肺、肝、脾、肠、胃……位置、形状、甚至血管连接,都描绘得清清楚楚。
华佗的手在颤抖。
他忽然明白,为什么自己这些年在外科上的突破如此艰难——因为他是在黑暗中摸索,而别人,早已点亮了灯。
“这些图……”他艰难地问,“是根据什么画的?”
“根据实际解剖。”优素福平静地说,“在亚历山大城,经官府允许,可对死囚、无人认领的尸体进行解剖研究。我的老师参与过十七次完整的人体解剖,这些图是他毕生心血。”
“官府允许……”华佗喃喃重复。
在大汉,解剖尸体是掘坟毁尸的大罪,要处极刑。他当年为了研究骨骼,只能偷偷观察战场遗骸、乱葬岗的尸体,还得时刻提防被人发现。
“华先生,”优素福看着他,眼神真诚,“我观察先生施针用药,知您是真正追求医术之人,不拘泥成规。这些图卷、还有我带来的十几部希腊、波斯医书,若先生有兴趣,我可与您共同研习。”
华佗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优素福医师,你远道而来,献此珍宝,所求为何?”
优素福沉默片刻,走到窗边,望着院中那棵石榴树:“我求两件事。其一,希望能在洛阳行医授徒,将外科之术传下去,不使其湮灭。其二……”他转过身,“我听说大汉天子鼓励格物致用,太医院正在编修新的医典。我想参与其中,将波斯、希腊的医学知识,融入汉医体系。”
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些:“我在波斯被视为异端,在罗马也不被接纳。只有东方的汉,这些年新政频出,气象一新,或许……能容得下不同的医术。”
华佗看着这个异域医师,看到他眼中的真诚,也看到深藏的漂泊与孤独。
医者无疆界。
这句话,他年轻时听师父说过。但直到今天,他才真正理解其中分量。
“好。”华佗终于点头,“我愿与阁下共研医术。不过此事重大,需禀报太医院,甚至……禀报陛下。”
“理当如此。”优素福露出笑容,“这几日,我可先为先生讲解这些图卷。还有……”他从箱底又取出一卷更厚的羊皮,“这是我整理的《手术器械图谱》,上面有三十七种手术刀具、钳具、缝针的设计,或许对先生的‘麻沸散’手术有所帮助。”
华佗接过,缓缓展开。
图上画着各种奇形怪状的金属工具:有带齿的镊子、弯头的剪刀、锋利的柳叶刀、细如发丝的缝针……每一件都标注着用途、用法。
他的眼眶有些发热。
这些工具,他梦寐以求多年,只能自己找铁匠粗糙打造,还常被嘲笑“不似医具,倒似刑具”。而今,竟有人早已设计出如此精良的整套器械!
“先生,”优素福轻声道,“医学之路,孤独漫长。能遇到同道,是安拉的恩赐。”
华佗抬起头,郑重拱手:“华某,谢阁下赐教。”
两人在房中研读医书,不知不觉已过午时。
仆人来报,阿尔达班醒了,热已全退,能进稀粥了。华佗又去诊了一次脉,确定已无大碍,留下调理方子,便告辞离开。
优素福送他到客馆门口,临别时忽然说:“华先生,有件事……或许该提醒您。”
“请讲。”
“我随商队一路东来,在敦煌时,曾见过几个汉人。”优素福压低声音,“他们向我打听洛阳的名医,特别问了擅长外科、敢动刀针的医师。我提到了您的名字,他们似乎……很感兴趣。”
华佗心头一紧:“什么样的人?”
“穿着普通,但说话带着幽州口音。为首的是个中年人,左手缺了小指,眼神很利,不像寻常百姓。”优素福回忆,“我问他们找外科医师做什么,他们说家乡有亲人患了‘肠痈’,需要开腹手术。但我看他们的样子……”
“不像求医的。”华佗接话。
“对。”优素福点头,“倒像是在……找什么人。华先生,您在洛阳,可有仇家?或得罪过什么人?”
华佗苦笑:“我行医多年,救过的人多,挡了别人财路的也不少。太医院里,视我为‘邪医’的同行,也大有人在。”
“那请务必小心。”优素福郑重道,“那些人身上有杀气,是见过血的。而且……”他犹豫了一下,“他们腰间佩的刀,虽然用布裹着,但我瞥见刀柄的纹样——是军中制式。”
军中?
华佗的脊背升起寒意。
他想起前几日陈墨的提醒,想起糜总管说的“有人盯上将作监”,想起那些来历不明的幽州客商。
如果,那些人不止盯上了格物院的技艺,也盯上了太医院的医术呢?
“多谢提醒。”华佗拱手,“阁下在洛阳,也请多加小心。若有事,可到城东‘济民医坊’寻我。”
离开鸿胪客馆,华佗没有直接回医坊,而是绕道去了将作监。
陈墨正在格物院的后院试验新改良的水车模型,见华佗来,有些意外:“华先生?稀客啊。”
“陈大匠,有件事想请教。”华佗开门见山,将优素福的事说了,重点提了那些解剖图和手术器械,以及……那几个打听他的幽州人。
陈墨听完,脸色凝重起来。
他放下手中的齿轮,擦了擦手:“华先生,您可能卷进不该卷的事了。”
“何出此言?”
“那些幽州人,我也遇到过。”陈墨压低声音,将马平马行的事、锯齿纹马掌的事、以及玻璃器皿中隐藏信息的事,简单说了一遍,“现在看,他们不只是对匠术感兴趣,对医术——特别是外科医术——也感兴趣。为什么?”
华佗沉思:“打仗需要军医。好的外科医师,能救回更多伤兵。”
“不止。”陈墨摇头,“您想,如果他们真的有精良的外科器械、麻醉药物、解剖知识,能做什么?除了救人,还能……做一些寻常医师做不了的事。”
“比如?”
“比如,审讯。”陈墨吐出这两个字,声音冰冷,“比如,研究人体极限。比如,制造看起来像‘疾病’或‘意外’的死亡。”
华佗的手抖了一下。
“陈大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那些人背后,恐怕不只是几个豪强或商贾。”陈墨走到院门边,确认无人偷听,才回身说,“华先生,您这几日最好别单独出城,医坊也多安排些人手。那些解剖图,暂时不要对外展示。等陛下回洛阳,我们一同禀报。”
华佗点头,又想起一事:“那个波斯医师优素福,可信吗?”
“不好说。”陈墨沉吟,“但从他提醒您小心来看,至少不是和那些人一伙的。而且他献出医书,所求的是传道授业,与那些人的目的不同。不过……防人之心不可无。他带来的那些知识,我们可学可用,但也要留一手。”
正说着,阿砚匆匆跑进来:“先生,糜总管派人来,说陛下提前回銮了,申时就能到洛阳。让您和华先生准备一下,晚间可能有召见。”
陈墨和华佗对视一眼。
陛下提前回来了。
这意味着,那些暗流涌动的事,终于要摆到明面上了。
离开将作监,华佗没有回医坊,而是绕道去了太医院的书库。
他要查一些东西。
太医院书库收藏着从先秦到本朝的数百部医书,有些是竹简,有些是帛书,最新的则是用蔡侯纸抄录的。华佗作为太医令丞,有查阅全部藏书的权限。
他径直走到最里面的架子,那里存放着一些“杂类”医书——包括从西域、天竺传来的零星记载。
翻找了半个时辰,他终于找到一卷残破的帛书。那是前朝某位使节从西域带回来的,上面用汉文和一种古怪文字对照记录了一些药材名。
华佗仔细辨认那些古怪文字。弯曲的笔画,与优素福羊皮卷上的文字,有七八分相似。
他心跳加速,继续翻阅。在帛书最后,有几行小字注释:
“大秦国(注:即罗马)医者,重解剖,尝剖死囚观内脏,绘图传世。其术精微,然与我中华医道迥异,或可参详,不可尽信。”
果然!
汉使早就知道西方有解剖学!
只是被当作“奇闻异事”记录下来,未受重视。
华佗继续查找,又在一卷《异域风物志》中看到一段记载:
“安息国(注:波斯)有医派,传自希腊,善外科。其刀针之利,可剖腹取子、开颅去痈。然多用罂粟、曼陀罗等毒物为麻药,险甚。”
这一段下,还有批注:“此术若得善用,活人无数;若入邪手,则为祸甚烈。慎之!慎之!”
批注的笔迹苍劲,华佗认得——是前代太医令淳于意的字。淳于意以敢言着称,因批评权贵滥用医药被贬,晚年郁郁而终。
“慎之……慎之……”华佗喃喃重复。
他忽然明白淳于意在警惕什么了。
精良的外科技术,能救人,也能杀人。能治伤,也能刑讯。能延寿,也能……制造精准的死亡。
如果这种技术,落在那些“身上有杀气”的幽州人手中,会怎样?
如果落在意图不轨的豪强、军阀手中,会怎样?
华佗感到一阵寒意。
他小心地将帛书放回原处,走出书库。夕阳西斜,将太医院的青砖地染成金黄。院中那棵老槐树下,几个年轻的医学生正在背诵《黄帝内经》,声音稚嫩而认真。
“上古之人,其知道者,法于阴阳,和于术数……”
华佗驻足聆听,心中涌起复杂的情绪。
医学的本意是救人。
可知识与技术,从来都是双刃剑。
他能学会优素福的外科技术,用来救治更多伤患。可那些技术,也可能被用来做他从未想过的事。
而更让他不安的是,优素福——那个看起来温和诚恳的波斯医师——真的只是来传播医学的吗?
那些解剖图、手术器械图,如此珍贵,他就这样轻易地拿出来了?
还有那些打听他的幽州人……真的只是巧合吗?
华佗抬起头,看着天边渐暗的云霞。
洛阳城华灯初上,一片盛世景象。可在这景象之下,有多少暗流在涌动?有多少眼睛在窥视?
他忽然想起陈墨说的玻璃器皿中的隐藏信息。
“知识无疆界,真理属全人类。”
这句话,听起来美好。
可如果传播知识的人,别有目的呢?
如果“真理”背后,藏着刀锋呢?
华佗深吸一口气,迈步走出太医院。
无论前方是什么,他既选择了医道,就要走下去。
只是这一次,他要更加小心。
不仅要治病,还要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