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绝对理智如同铠甲般包裹着谢无疾的意识,将剧痛和虚弱强行压制在思维的角落。他趴在冰冷的碎石与荡漾的湖水中,仰头凝视着那暂时陷入“疑惑”的星辰巨像。它的存在本身就在不断抽取着湖水和天空中的星辉,发出低沉的、如同星河涌动般的嗡鸣。
“必须……利用这个间隙。”
他的大脑在冷静模式下飞速运转,排除了所有无效选项。硬抗是死,逃跑是死,唯一的生机在于“沟通”或“误导”。而沟通的桥梁,就在高崖之上。
“伊芙——琳——!”
他用尽力气嘶喊,声音因为内腑受伤而显得沙哑破碎,但在死寂的湖畔却异常清晰。这声呼喊打破了星辰威压下的凝固,也惊醒了尚在震惊中的同伴。
“用你的……星辰知识!告诉它——!”谢无疾每说几个字都感觉胸口撕裂般的疼,但他强迫自己的话语保持清晰和逻辑,“我们不是敌人!污染源……已被清除!继续攻击,只会进一步……撕裂‘伤疤’!”
高崖上,伊芙琳猛地一颤,从对星辰巨像的敬畏与对谢无疾行为的震撼中回过神来。她瞬间明白了谢无疾的意图——不是对抗,而是辩解,是利用信息差来平息星辰之灵的怒火。
“我……我试试!”伊芙琳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恐惧,将手中的法杖高高举起。她闭上双眼,口中开始吟诵起古老而晦涩的精灵语祷文,这并非攻击性的法术,而是一种试图与自然灵性、与星辰意志建立连接的仪式。她的声音空灵而虔诚,法杖顶端开始汇聚起微弱的、但与星辰巨像同源的柔和星辉,如同夜空中谦卑的萤火,试图靠近那轮愤怒的明月。
与此同时,莉拉也反应过来。她迅速收起长弓,以精灵族对待古老自然之灵的礼仪,单膝跪地,左手抚胸,垂下头颅,表达着最高的敬意与无害的姿态。
艾莉莎眉头紧锁,她深知自己的暗影能量在此刻只会火上浇油。她缓缓后退几步,将自身所有的能量波动收敛到极致,如同融入阴影的石块,尽可能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星辰巨像的注意力果然被伊芙琳的仪式和吟唱所吸引。它那庞大的、由星辉与湖水构成的头颅微微转向高崖方向,胸口的星云核心旋转速度似乎放缓了一丝。伊芙琳身上那纯正的、 albeit 微弱 的星辰共鸣,以及莉拉身上属于西尔凡精灵的、亲近自然的气息,让它狂暴的意志产生了一丝迟疑。
有效果!
谢无疾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丝变化。他立刻趁热打铁,尽管身体无法移动,但他努力抬起头,让自己的“存在”更清晰地展现在巨像的感知中。他没有再试图调动攻击性的能量,而是将右拳中那丝源自“噬魂菌母”核心、又经过自身异变的清凉能量,以一种极其温和、近乎“展示”的方式,微微激发出来。
这股能量带着一种“净化”与“守护”的特性,与亡灵巫师的污秽黑暗截然不同,也与安格玛的虚空侵蚀格格不入。它在谢无疾的右拳表面形成一层淡薄到几乎看不见的微光,如同在向巨像证明:“看,我拥有的力量,是用来对抗你所憎恨的黑暗的。”
伊芙琳的吟唱变得更加空灵,她开始将谢无疾刚才喊出的信息,用充满意象和情感的精灵语编织进祷文之中:“……伟大的米尔蔻之泪的守护者啊……请息怒……亵渎此地的黑暗爪牙已被驱逐,污染源已在您的怒火与我们的共同努力下湮灭……这些伤痕,是战斗的证明,而非亵渎的印记……请收回您的怒火,让星光再次抚平湖水的创伤,而非加深它……”
她的声音仿佛带着奇异的魔力,那微弱的星辉光点如同信使,缓缓飘向星辰巨像。
星辰巨像的动作彻底停了下来。它那燃烧着星焰的“目光”在谢无疾、高崖上的伊芙琳和莉拉之间缓缓移动,似乎在仔细分辨、评估。湖畔边,只剩下湖水轻轻拍岸的声音和伊芙琳空灵的吟唱。
时间仿佛过了很久,又仿佛只是一瞬。
终于,星辰巨像发出了一声悠长而低沉的、仿佛贯穿了漫长岁月的叹息。它那庞大的身躯开始缓缓下沉,构成身体的星辉与湖水如同退潮般回归湖中,那令人窒息的威压也随之如同冰雪消融般迅速减弱。
在它完全消散前,一道微弱但无比纯净的星辉之光,如同温柔的触手,轻轻拂过湖畔每一个生灵——掠过谢无疾重伤的身体,拂过高崖上的伊芙琳、莉拉和艾莉莎。
刹那间,谢无疾感到一股清凉温和的能量涌入体内,腰肋处火烧火燎的剧痛瞬间减轻了大半,体内枯竭的内息似乎也得到了一丝微不足道的补充,至少让他从濒死边缘被拉了回来,稳定在了重伤但暂无生命危险的状态。同样,高崖上的三人也感到精神一振,消耗的体力和轻微的伤势都得到了显着的恢复。
这是……星辰的馈赠?或者说,是道歉和认可?
当最后一点星辉融入湖水,巨大的星辰巨像彻底消失不见。米尔蔻之泪湖面恢复了平静,甚至比之前更加清澈晶莹,夜空中的星辰倒映其中,美得令人心醉。只是湖畔那一道被光柱犁出的巨大沟壑,无声地诉说着刚才发生的惊心动魄。
危机,解除了。
“呼——”
直到这时,谢无疾才允许自己那紧绷的、冰冷的战斗意识如潮水般退去。剧烈的疼痛和极度的疲惫如同决堤的洪水般瞬间将他淹没。他瘫软在冰冷的碎石地上,连一根手指都不想动弹。
莉拉和状态稍好的艾莉莎迅速从高崖上攀下,来到他身边。伊芙琳也因为精神力消耗过大,脸色苍白地跟了下来。
“无疾!你怎么样?”莉拉焦急地检查着他的伤势,精灵敏锐的感知能发现他身体状况依旧糟糕,但比之前那种弥留状态好了太多。
艾莉莎则默默捡起那对插在湿地里的“影噬之牙”匕首,擦拭干净,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谢无疾。刚才他那匪夷所思的应对方式,再次刷新了她对这个“异界来客”的认知。
伊芙琳看着谢无疾,湛蓝的眼眸中充满了后怕、感激与一种近乎学术性的好奇:“谢无疾先生……你刚才……你是怎么想到用那种方法偏转星辰之怒的?那需要对能量本质有极其精妙的感知和……和一种截然不同的能量特性!”
谢无疾连翻白眼的力气都没有了,他望着星空,有气无力地,但语气已经恢复了他那标志性的、带着一丝痞气的腔调:
“怎么想到的?……用脑子想的,用命拼的……”他顿了顿,感受着全身无处不在地叫嚣着的疼痛,以及空空如也的枪套,最终,所有的情绪和算计,都浓缩成了他那句颠扑不破的终极真理:
“别问那些没用的了……赶紧想想,回去怎么跟马拉斯蒂尔那个老狐狸算账……”
他艰难地侧过头,看向伊芙琳,眼神里闪烁着如同守财奴看到金山般的光芒,尽管这光芒因为虚弱而有些黯淡:
“伊芙琳小姐,你作证……为了完成任务,平息星辰之灵的怒火,我,刚铎王国尊贵的护境骑士,谢无疾,不仅英勇负伤,还永久性地损失了一把传奇级别的异界武器(他指了指那堆左轮碎片),精神与肉体受到了双重创伤……”
“所以,”他深吸一口气,斩钉截铁地宣布,
“得加钱!必须加钱!价格上不封顶!!”
他的声音在寂静的坠星湖畔回荡,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悻然,和一种对即将到来的“讨价还价”的无限执着。
莉拉无奈地叹了口气,艾莉莎的嘴角似乎微不可查地抽动了一下,而伊芙琳,则是一脸茫然,显然还没完全理解“加钱”这个词在谢无疾人生哲学中的至高地位。
新的“战斗”——与星陨学会的财务与情报谈判,即将开始。而谢无疾的目光,已经越过了眼前的湖水,投向了远方那座矗立的晨星之塔。他知道,和马拉斯蒂尔的“叙旧”,绝不会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