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江的水,是带着怒气的。
陆昭与苏清颜立在船头,逆着湍急的江流,往南京方向疾驶。船身在惊涛骇浪中剧烈摇晃,仿佛随时都会被下一个巨浪拍碎。
“抓紧了!”船家一声暴喝,长篙点破江心,溅起丈高的水花。
陆昭的脸色比江水还要苍白几分。太湖一战,鬼手的刀锋擦着他的肋骨过去,虽未致命,但内腑震荡,气血两亏。苏清颜替他敷了最好的金疮药,可每逢颠簸,他还是疼得闷哼出声。
“昭哥,要不……我们找个地方先歇歇脚?”苏清颜扶着他,掌心满是冷汗。
“不行。”陆昭摇了摇头,目光如炬,望向前方茫茫江面,“权相的死士营能追到太湖,就能追到长江。我们唯一的生路,就是比他们更快赶到京城。只有将名册呈给圣上,才能断了他的念想。”
他顿了顿,握住苏清颜冰凉的手:“清颜,信我。只要到了南京,一切就都好办了。赵王爷在城外三十里扎了营,有他在,没人能动我们分毫。”
苏清颜看着他强撑的笑意,心中酸涩,却也只能用力点头。她从袖中取出一件蓑衣,轻轻披在他身上:“风大,别着凉了。”
船行至江心,夜幕如一张巨网,缓缓落下。两岸的灯火渐渐稀疏,只剩下涛声依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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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更时分,江雾弥漫。
一艘不起眼的乌篷船从侧面的雾气中滑出,悄无声息地贴近了他们的船。船上没有挂灯,船上的人影如同鬼魅。
“陆昭,纳命来!”
七道黑影同时从乌篷船上跃起,落在他们的船头。为首一人,手持一对判官笔,笔尖泛着幽蓝,正是无影卫的另一位高手,“笔煞”。
“相爷说了,死士不用活口。”笔煞的声音冰冷,“动手!”
七名死士瞬间散开,封死了所有退路。他们不发一声喊,招招都是杀招。刀光剑影,瞬间将小小的渔船笼罩。
“清颜,你先走!”陆昭低喝一声,青骓剑出鞘,化作一道匹练,逼退了正面攻来的两人。
“我不走!”苏清颜的漱玉剑亦发出清越的嗡鸣,剑走轻灵,专攻敌人下盘。
“冥顽不灵!”笔煞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双笔如毒蛇吐信,直刺苏清颜周身大穴。
苏清颜以一敌一,渐感吃力。这些无影卫的杀手,招式狠辣,配合默契,远非寻常江湖人可比。
陆昭以一敌五,伤势让他力不从心。肋下的旧伤随着呼吸阵阵作痛,出剑的速度慢了下来。一名死士抓住机会,短刀划过他的手臂,鲜血顿时染红了青衫。
“昭哥!”苏清颜惊呼,心神一乱,险些被笔煞的判官笔刺中。
“别管我!”陆昭咬牙,忍痛挥剑,逼退敌人,“清颜,听我说!他们怕火!去船尾,把油桶推下去,点燃它!”
苏清颜立刻领会。她虚晃一招,转身向后。船尾果然有几个备用的油桶。她用漱玉剑撬开一个,将里面的灯油尽数泼在江面上,又从怀中取出火折子,奋力掷出!
“轰!”
一团烈火在水面燃起,火势借着风势,迅速蔓延开来。那些死士大多水性一般,被火一逼,阵脚大乱。
“走!”陆昭抓住苏清颜的手,足尖在船舷一点,二人双双跃入冰冷的江水。
他们在水中潜游,将身体沉在水面之下,借着船体的掩护,远离了那片火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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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游了多久,直到筋疲力尽,二人才拖着疲惫的身躯,爬上了岸边的芦苇丛。
“咳咳……”陆昭剧烈地咳嗽,吐出几口江水,脸色更加难看。
苏清颜将他扶到一块干燥的大石上,替他包扎手臂上的伤口。火光照不到这里,四周寂静无声,只有风吹过芦苇的沙沙声。
“我们安全了。”苏清颜轻声道,声音里带着哭腔。
陆昭摇摇头,望着漆黑的江面:“不,我们只是暂时甩掉了他们。权相既然派出无影卫,就绝不会善罢甘甘休。南京,才是真正的龙潭虎穴。”
他将怀中那枚从鬼手身上得到的令牌掏出,放在掌心。令牌上的“影”字,在月光下泛着森然的光。
“八月十五……”他低声念着,眼中燃起一团火焰,“清颜,无论前面有什么,我们都得去闯。为了那些被权相害死的士子,为了江南的百姓,也为了……我们自己能有一个安稳的家。”
苏清颜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握紧了他的手。
远方,南京的方向,还笼罩在沉沉的夜色之中。
但他们都知道,天,就快亮了。